钟雨
钟雨
大概是十三岁的时候,钟雨第一次察觉自己对meimei有异常的想法。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家里开了电扇也依旧闷热,推开窗户可以听到聒噪的蝉鸣声,它们知了知了地叫着,丝毫不觉得疲惫。 钟雨很讨厌夏天,也很讨厌蝉鸣声。 可惜他与钟夏的生日在夏日。 说起来,他们出生在夏日的雨天里,mama给他们的名字里放进了雨字与夏字,纪念他们的降生。 而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家里开了空调,mama买了个很大的蛋糕为他们庆祝。 唱了生日歌许了愿,meimei与他吹灭了蜡烛,mama突然抱住他们,在他们两个脸上亲了一下,说着,“小雨,夏夏,生日快乐,mama爱你们。” 即使在黑暗里,钟雨也能看到mama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哭了。 meimei抱着mama撒娇,“我也爱mama。” mama无话,钟雨能感受到她情绪的低靡,他明了,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钟雨见过他很多次,他不喜欢他,但碍着mama的面子,许多次见他,他都没下脸子。 钟雨猜测到了,他可能是他与meimei的亲生父亲。母亲对他很抗拒,但又想靠近他,这种矛盾的心理让钟雨想不明白,既然喜欢那就重新在一起啊,为什么要逃避? 想着,mama突然把他搂进怀里,meimei抓住他的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也爱哥哥。” 钟雨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在黑暗里描摹meimei的面孔。爱是什么,钟雨其实一知半解,就像mama爱他们一样吗? meimei突然朝他笑了笑,灿烂的笑容在那张漂亮、美好的脸上绽开,让他一时僵住。 可这种爱到底是什么? 他找寻了很久,终于,在一日饭后消食时,他与meimei正好碰到一所高中的学生放学。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整个天空都是暧昧的橙色,穿着校服学生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面前的一对男女顾若无人地牵起彼此的手,而后对视羞涩地笑了。 他也牵着meimei的手——其实每天都如此,但今天却要比往常不一样,前所未有的不适感席卷着他,让他想要松开这只手。 meimei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头问他,“怎么了哥哥?” 她也看到了面前牵着手的两人,又小声地说:“哥哥,他们是情侣吗?” 钟雨感到一阵恐慌,整个人都轻飘飘,胸腔里心脏的震鸣告诉他,他找寻到了。 但这是不行的。 爱就是这么可怕,污浊的爱已经破壳而出,在这样一个平常天里,他发现了自己爱钟夏。 很多天,他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看到钟夏,心脏就会疯狂地鼓噪。 他想过很多,连太过离谱的都想过——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术吗?还是自己与钟夏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自己或者钟夏不是mama生的,又或者,他们其中某一个是mama领养的。 某一天,在钟夏午睡时,他拿着镜子,仔细地观察了钟夏与自己的脸。 对比了脸型,而后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他都仔细地观察了一遍,他期待能看出这两张脸有什么不同之处,可惜,他们长得很像。 是啊,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怎么可能不像。 钟雨颓废了很一阵,还是不能接受,又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大找了一番,终于在一个盒子里翻出了他与钟夏的出生证明。 本子已经黏在一起,他颤抖着手将它们揭开,上面的字是打印上去的,很清楚。钟雨钟夏,出生年月日,甚至有出生的时间,详细地记录了他们的所有,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没有疏漏,你确实喜欢、爱上了自己的meimei。 钟雨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直到钟夏找到他,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蚊子叮了他好几个包,这会才觉得痒。钟夏见他没反应,摸黑来到他身边,其实天气很热,但钟夏身上很凉,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热不热?”他问。 “不热,哥哥身上很凉。” 钟雨又是一阵愣神。 他们出奇的相似,就连身体的体质都是一模一样的。 很多天,他都不敢面对母亲。 他怕母亲看穿他拙劣的演技,怕母亲知道后唾弃、痛恨他。 母亲没有察觉,她依旧很爱他,让他感觉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包容他们。 可这是不行的啊。 无数个夜里,他都在梦里备受煎熬,做的很多个梦都是可怕的——他对钟夏恶心的爱被发现,于是梦境发出尖锐的警报,整个世界都在悬空,脑袋也眩晕,母亲的脸、钟夏的脸在他的梦里闪着虚影,他们皱着眉,嫌恶地说着:“真恶心。” 不,不... 他从梦中惊醒,久久地缓不过来——常常如此。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反正夜晚很静。他对这种夜晚很熟悉,每个夜晚醒后,他都会深陷在这种寂静之中,有时是安静地沉思,有时是在痛恨、辱骂自己。 在得知自己对钟夏的爱不一样时,他便把自己推到了斩首台上,底下的人们唾弃自己,他仔细一看,是身为哥哥的自己。 这一切是如何铸成的,他不知道。他只能隐藏自己的内心,将自己伪装起来。 与钟夏相处的很多个瞬间,他都被可怕的爱侵蚀过——钟夏抱他时、钟夏对他笑时、钟夏睡觉时。爱无时无刻不在蔓延,只要在钟夏的身边,它就会无所顾忌地大声嘶叫,我爱你,我爱你。 不—— 他不能爱钟夏。 他不能爱自己的meimei。 可惜抹去爱何其的难。他不知道怎么放弃,甚至在网络上搜索过,记下来很多的方式,他一一试过,可惜依旧没用。 他焦躁、不安,又忽然在某一天平息。 而那天也是个平常天,仅仅只是因为钟夏在他做饭的时候怕他热,便搬出风扇给他吹风,又拿着蒲扇手动给他扇着,他满腔的恶劣情绪便突然坠入湖底。他不由得嘲笑自己,真是一个恶心的人。 可是爱并未消散。 他知道,它最终还是会在某一天出来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