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恩怨
江尤寒在山谷中醒来,她捏了捏拳,发现寒冰剑不在身边,于是从横生高耸的树顶跳到地面。 山谷幽暗荒芜,连鸟叫也没有,举目四望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包括池疏,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节点,只能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去。 走了许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有人在上方大喊:“江尤寒,快接住我!” 她下意识伸出手臂将从天而降的红衣少女稳稳护住,少女勾住她的脖子大喊:“我找了你好久,今天去人间玩玩。” 明眸善眯,顾盼生辉,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堪堪到她的胸口。 江尤寒把人放下,她脑海中仍旧一片空白,却不需要思考冷淡开口:“容衣,别胡闹。” 少女仰起头嚷嚷:“你都去了好多次了,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是有正事办。”江尤寒不为所动,“你爹娘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来找你啊!”少女紧紧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般晃了晃,“有你陪着我他们肯定很放心。你是我的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像是怕她拒绝,容衣拿出一条桃花玉坠递到她手里:“我给你编了条剑穗,你快戴上看看怎么样,这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的。” 江尤寒漠然道:“不需要。” 最后实在被容衣缠得没办法还是收下了,她撕开魔域边境结界,和容衣一同踏入人间。 那是一年秋天,经历了六个月的大旱,庄稼没有收成,路上随处可见眼神呆滞骨瘦如柴的百姓。 容衣刚开始还好奇地左顾右望,拉着江尤寒叽叽喳喳,遇到的人越多,她渐渐消停下来。 两日后,南城新开了家粥店,施粥的是一名长相平平无奇的妇人,她不收银两,熬的粥又稠又鲜,香味可以飘到几里外,喝上一碗能一整天不饿肚子。 知道这个消息后城内饥渴交迫的百姓都涌了过去,不少人目露凶光想要直接动手去抢,被守在妇人身旁的白衣女子狠狠收拾了一通,只好灰溜溜地跑去排队。 江尤寒做事毫不留情,敢闹事的不是死就是伤,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蠢蠢欲动的人群才老实下来,先天剑灵本就没有心,她松开手中断成两节的脖颈,目光森冷,血水滴滴答答流淌。 有她守着,第一日就这样平静过去了。 有人在接过碗后狼吞虎咽,有人泪流满面匆匆离去,有人跪下高呼菩萨降世,她内心无波无澜,世间万象在她眼中留不下一丝痕迹。 直到有只瘦猴子扑到了她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饿昏了头,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摆,将雪白的衣裳染上灰扑扑的掌印,江尤寒不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饿……我……求求……”瘦猴子断断续续说着,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蜷缩在江尤寒脚下。 像他这样的多的是,不过亲眼见过这尊杀神的手段,没人敢来触她霉头。 容衣给他端了碗粥,他却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还有数百个人等着,她对江尤寒小声道:“你帮帮他吧。” 江尤寒抱臂倚在墙边,她半阖着眼,语气淡淡:“生死有命,与我无关。” 她不像容衣,从来不会介入他人因果,善与恶,对剑灵来说都不重要。 容衣知道她的性格,叹口气继续为下一个人施粥。 直到太阳落山,只有十几个人在排队,放在地上的粥失去温度,江尤寒不经意低头,发现这人居然还没断气,似乎有什么极其顽强的东西吊着他的命,她顿时冒起点兴致,仔细观察。 瘦猴是个营养不良的男孩儿,看不出多少岁,身量比容衣还要小,黑色的瞳孔放大,他挣扎了很多次,从天亮到天黑,始终碰不到近在咫尺的食物。 江尤寒待在自己的身体里,望见那双眼睛,心神俱震。 她明明知道这是记忆,是无法更改的往事,却还是用尽全力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剑灵突然动了,她在容衣疑惑的目光中蹲下,将冷掉的粥灌进男孩儿嘴里。 “咳咳……” 他快要死了,什么都吃不下,呛得满脸都是。 江尤寒扔下碗,她不耐烦地“啧”了声,又盛了新鲜温热的米粥,提着瘦猴的后颈喂到他嘴边。 她抵着他瘦骨嶙峋的背心给他渡了口生气,盯着他一点一点吃掉。 吃饱了肚子,这个男孩儿终于有力气抬头看向救了他一命的人,他的下巴又尖又小,眼睛却出奇的大,黑得像浸在水中的珍珠,要把面前人的脸深深印在脑海里。 半夜收了摊,容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客栈的床上,她累得不行:“怎么这么多人啊,我都没时间休息。” 江尤寒正在擦拭玉坠,闻言回道:“你获得的功德远不比上你损失的修为,玩够了就早些回去。” 容衣翻个身趴在床边看她:“可是我不是为了功德才救他们的,我只是觉得这些凡人很可怜……咦,你今天很奇怪,以前你都不会插手的,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江尤寒把剑穗重新系到腰上,她站起身,神色平静:“没有,我出去一趟,有事唤我。” 她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布好结界,盘腿坐下吸收日月光华中的灵气,寒泉涌出,在夜色中弥漫着朦脓白雾。 可惜今晚注定不安生,修炼到一半她听到巨大的噗通声,像是有人落进了水里,她按了按山根,掠过水面把浑身湿漉漉的人提起来。 男孩儿在冷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脸算是洗干净了,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连打了几个喷嚏,江尤寒才松开他的领子,他就胆大包天蹿到她怀里取暖。 他就那么小小一只,撕下来扔开又立刻贴上来,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不放,江尤寒忍无可忍,沉声低喝:“站住!” 男孩儿身体猛地一僵,他抽抽鼻子,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冷……我冷……”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破破烂烂的衣服只能勉强遮住隐私部位,江尤寒这才发现他是光着脚,不知道是没有鞋子还是落到了水里。 她幽幽盯了片刻,翻开右手,一团温和明亮的火光呼地漂浮在空中。 “你跟踪我?”她冷声质问。 “不是……不是……”男孩儿努力汲取那丝暖意,他低着头,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白净的脖颈,喏喏道,“回家,我要回家。” 天火的威力十分强悍,不过几息就烘干了他的衣裳,他似乎想要摸摸,又怕她生气,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江尤寒拧眉:“把头抬起来。” 听见她的命令,面前人胡乱薅了一把杂草样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仰起下巴。 那是张极其漂亮的脸,如果他的神情没有那么痴滞,这份美貌会更加夺目。 居然是个小傻子。 “你是……是我……我的恩人。”他结结巴巴道,“不是跟踪……你救了我……我……我不是坏人。” 他咬着指头观察江尤寒的面色,一边悄悄挪动,分明就是想要再靠近她。 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剑灵的耳朵,她刚要说话,眸光闪过道白芒,像是突然被什么控制住了,连天火也瞬间寂灭。 小傻子见她没有呵斥,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就被整个提了起来,他吓得大叫,以为自己又要被狠狠丢开,结果天旋地转后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他趴在江尤寒肩上,迷茫而困惑,原本对他非常冷淡的人此刻稳稳托住他的后腰,带着他朝远处疾行。 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一间破败的寺庙,四处漏风,地上铺着个草席,连床被子都没有。 江尤寒从储物袋拿出条厚实的软裘,把人放在上面后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不行!”小傻子反应激烈,惊恐道,“不要碰我……会死的……不能……你会死的……” 江尤寒静静凝视他,目光深沉,她的体内是来自三千年后的灵魂,跨越命运与时间的长河,她找到了一位故人。 衣物落了一地,她轻轻抚摸这具年幼稚嫩的身体,陈旧的伤疤渐渐褪去,白雪红梅在掌心颤巍巍盛放。 黑红色的魔气蛰伏在男孩胸口,准备给心怀不轨的人致命一击,江尤寒收回视线,俯下身吻住他的眉心。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杂念的、纯粹的,珍视的吻,黑气隐入胸膛,小傻子愣愣看着她,他摸了摸额头,又去摸江尤寒的脸。 “亲……亲……”这些年遇到的人不是驱赶就是打骂他,他还没被如此温柔对待过,窝在她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想要亲亲,再要一个,亲嘴巴!” 江尤寒将外袍披在他肩头,在贴上他的唇瓣的瞬间将身体还给自己。 于是剑灵清醒时便发现怀中抱着个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她倏然回神,正要把人推开,一条湿热的小舌头莽撞地闯了进来。 原本按住他肩膀的双手五指收紧,她一动不动,默许他的索取。 小傻子亲累了,他从江尤寒口中退出,像是偷吃了一大勺蜜糖,开心地笑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江尤寒扼住他的喉咙,语气不善。 “咳咳……”他的脸涨得通红,迷茫道,“亲亲啊,是恩人先……把我脱光了,要喜欢才能这样,我知道……脱衣服,亲嘴巴,然后……然后……给你生宝宝。” 江尤寒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玉玲将所有异常都抹去了,她并未发觉不对,只当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 她不准备和这个人过多纠缠,站起身就要离开,小傻子见了着急忙慌爬起来:“别走!别丢下我!” 外袍滑落,他什么都没穿,皮肤白得刺眼,真要这样跑出去就是块掉进狼窝的香喷喷肥rou。 江尤寒不过迟疑了一瞬就被他找到机会扑进怀里。 “你的散了,我可以弄好……好吗?我有用。” 他摊开手,是她腰间挂着的剑穗。 …… 江尤寒给他系好腰带的时候他还在努力穿手里的绳子,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新衣服后那张稚嫩的脸更加漂亮,此刻他低垂着眉眼,不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倒显得乖巧温顺。 “好,好了!” 他笑盈盈递给她,桃花玉坠下方赫然是一个同心结。 江尤寒接过,指腹缓缓摩挲,她突然问:“叫什么名字?” 小傻子歪头:“绳子吗?还是我呀?” “你。” “我叫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