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噩梦
犹如绽开的红梅,城墙上、地上、房屋上、身上,大片大片艳丽的绯色,她拿着剑,冰凉的液体从剑尖滴落。 啪嗒。 她一个人,血洗了一座城。 “你还真是狠得下心。”阴影处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鼓掌,语气说不出惊叹还是夸赞,“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取他们的性命,对于你,想必易如反掌。” 光影变幻,一双猎鹰般的眸子浮现笑意。 “为了只猫,值得吗?” “江尤寒。” 萧瑟的风掠过发丝,带来一股浑浊的浓烈的血腥味,她的手轻轻一抖,玄色的剑身恢复如初,江尤寒终于收回视线,与其目光相撞,她的眼里看不出悲喜,只道:“把他还给我。” 男人却摇头:“还不够,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你拒绝了我多少次,我很伤心。” 他面对江尤寒愈加冰冷的眼神,笑得风轻云淡:“那只小猫野性难驯,杀了我数十个手下,套上嘴套戴上锁链才勉强老实一点,还挺让人头疼的……” 见对面人手中长剑抬起一寸,他打住话头,要是把她激怒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那就得不偿失了。 “下次,提着那狗皇帝的头来见我,我自然会把人好生生还给你,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过时不候,别耍什么小心思,毕竟……我也很想知道猫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他避开凌厉的剑锋,一个跳跃退到屋顶,“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江尤寒静静地站着,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风不再动,残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她敛眸,一刻钟过去,她将长剑收回剑鞘。 随着这个动作,时间再次重新运转,只听雷鸣般的巨响,轰!四周的景色瞬间布满蛛网,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天地摇摇欲坠。 她低声道:“破。” 于是整个空间在须臾之间破碎,阴云散去,阳光普照大地,明暗交织,她踏着一身烟火气走出城门。 身后摆摊的小贩问:“那是哪家的姑娘?真俊。” 提着一篮子香喷喷米糕的路人回道:“不认得,老周,你不会想给你儿子攀这门亲事吧?哈哈,那姑娘身上的料子可不便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别做梦了。” “去去去,我就问问,长那么高估计也不好嫁人。” “你这话说的……” 她这一世只是凡人,当然没有偷天换日的本领,能瞒过那个男人,也是借助了残留在她身上的一缕妖气,等时间到了,那股气自然也就散了。 出了城门,身侧佩戴的长剑发出阵阵嗡鸣,她在幻境中曾逼近男人,目的不是杀他,而是为了给他打下一层烙印,感受到引力,她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躲在角落中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像是死了一样,牢固的嘴套紧紧扣在他的脸上,四肢拴着长长的锁链,外面的光照进来,隐隐能看到枷锁上刻着的佛文。 原本白净的衣裳此刻破烂不堪,不知浸了多少血,透着nongnong的腐臭味。 男人用铁棍敲敲牢门,见里面的人没反应,皱眉冷声道:“怎么回事?” 守卫解释:“主子,这只猫一直不吃不喝,恐怕是受伤太重,活不了多久了。” “他舍得死?”男人冷笑,他不顾守卫的劝阻,打开牢门,握住铁链一把将人扯了过来。 哗啦。 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杂乱的发丝下是一双极其凶狠的竖瞳,他被人掐住脖子,却还是龇牙发出低吼。 佛文明明灭灭,一寸一寸勒紧他的皮rou。 “不是还挺精神。”男人也不嫌脏,摩挲着他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心情愉悦,“还算有点价值,等到你主人来,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匍匐在我脚下乞求我的垂怜。” 话还未说到一半手下的人便开始激烈挣扎,闪烁的佛文在皮rou上烫出滋滋冒烟的响声,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怒吼:“你敢!我会……咳咳……杀了……你……燕……” 他在男人手臂上狠狠挠下三道抓痕。 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他盯着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厌恶道:“别以为我不会动你,一只畜生,也就她会宠着你,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要是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就再回水里醒醒脑子。” 直到少年奄奄一息,他才松手把人扔在地上。 “看牢他。” 牢门关闭,爬在地面的少年将自己蜷缩起来,没人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红光,等到男人离开,只剩两个守卫在外面一瞬不瞬监视,他趁着翻身的动作对着指尖刮下的血rou轻轻吹了口气。 咔嚓—— 是脚骨断裂的声音,强行使用妖力,印满佛文的锁链已经死死陷了进去,他躺在杂草堆中抱着灰扑扑的尾巴,一遍一遍默念那个名字。 “醒……” “醒醒……” “你怎么……你……” “小……” “小疏。” 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那道呼唤回荡在耳边,由微弱变得清晰,最后两个字落下,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睫毛微微颤抖,模糊的人影聚焦。 江尤寒重重松了口气:“小疏。” 看到熟悉的脸,他忍不住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嗓音低哑:“师姐,怎么了?” 贺伽从旁边冒出头来:“什么怎么了!你昏迷一天一夜了,体温低得可怕,叫都叫不醒,把我们吓得够呛。” 他见到池疏衣领下凌乱的咬痕,看向江尤寒的眼神非常不友善,心里暗骂禽兽,人还没恢复过来就又做那档子事,非要把人折腾坏。 公仪襄在一侧默默观察,贺伽哀怨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似有所觉,挪来放在池疏腕部的手指:“没什么大碍,也许是被梦魇着了,不周山上的魔气和仙气能共存,不代表能接受外来者。” 贺伽疑惑:“那我们怎么没事?” “我与江姑娘修的是仙法,炼的是灵力,但在突破大乘期前始终还是rou体凡胎,不周山对我们的压制并不大,你有上古魔兽的血脉,不周山最初就是生灵栖息繁衍的地方,也许是因此对飞禽走兽格外宽容。至于池公子……”他顿了顿,“如果不是一直生活在不周山,对于纯正的魔族很难调节两股气之间的平衡,需要江姑娘贴身照顾。” “为什么要她照顾?”贺伽不满追问。 公仪襄解释:“他们两人是道侣,可以通过神魂交融的方式弥补他损耗的真元。” 他补充道:“只要靠得近就能吸取她身上的灵气,江姑娘是合体中阶的修为,这点消耗不碍事。” 贺伽哑口无言。 知道池疏没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见人舒服地窝在江尤寒怀里,半点眼神都没分给旁人,他嘀咕了声“小没良心的”,与公仪襄一同出了芥子空间。 他心情不好,黑着张脸,想不明白身边这个人怎么表现得这么风轻云淡,忍不住询问:“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还主动把人推出去?” 公仪襄停下脚步,他惊讶地笑笑,没有责怪贺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修士,也是医者,池公子身体不适,我只是如实告知缓解方式罢了,倾慕之意和救人之心,两者并不冲突。” 他将手覆在剑鞘上,语气温和:“虽然我从脉搏上探不出池公子的身体具体有什么问题,但他一眨眼就下意识护住腹部的动作,倒是耐人寻味。” 贺伽脸色骤变。 公仪襄却没再多说什么,他走到门口检查设下的结界,背对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道:“江姑娘与池公子寸步不离,你认为,她没有看出来吗?她没有你想象中的迟钝。” …… “做噩梦了?” 江尤寒擦去他脸上湿冷的汗水,放下帕子,捧着池疏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舒服要告诉我。” 池疏蹭蹭她的颈窝,也许是双休带来的好处,他现在浑身软绵绵的,像泡在温水里一样,偷偷吸了两口她身上的灵气,他抬头望着江尤寒:“我梦到师姐了。” “梦见我什么了?” 池疏歪着头回忆:“梦到以前的事,我来弄云顶的第一年,因为才筑基不会御剑,被师兄们欺负,他们把我拉到剑上,正好那天风大,我没站稳就掉下去了。” 没想到一掉就掉进她怀里,他惊魂未定,心脏咚咚跳,只听到头上传来一道怒斥:“滚下来!” 他还以为是对着他说的,脸还没来得及红就唰地白了,正要手忙脚乱从她身上下来,却被她牢牢护住,离得那么近,他闻到她身上冷凛的沉木香。 他头晕目眩,低声喃喃:“……师姐。” 江尤寒低头看他,她的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怒意,如此鲜明,她说:“别怕。” 那群戏弄他的人耷拉着脑袋像鹌鹑一样去领罚,他这才从寒冰剑上下来站到实地。 江尤寒将剑收回剑鞘:“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要学会拒绝,不能任由他们欺辱你。” 池疏连连点头。 见他一副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样子,江尤寒沉默片刻:“如果无法拒绝,你就唤我,我的神识与陵崖岛共感,只要我在岛上就会听见。” 闻言少年耳根泛红,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只装得下面前的人,他乖巧道:“谢谢师姐,我知道了。” 想起这段往事,江尤寒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她现在还有哪里不明白池疏当年是故意的,故意被人拽上剑,故意没站稳,故意在她回来的时候跌下来。 她无奈道:“你也不怕我没接住。” 池疏勾着她的脖子吻上她的唇:“我知道师姐会接住我的。” 他说得十分笃定,江尤寒托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舌尖纠缠,强势地闯入他的口腔肆意攫取属于他的气息。 不到片刻怀里的人就满面潮红气喘吁吁,池疏沉溺在此刻的温情里,连她的手是什么时候滑到他的肚子上都不知道,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手指从上衣下摆钻进去,贴在腹部细嫩的皮rou上轻轻抚摸。 她的体温较低,池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感受到手指的滑动,他瞬间身体僵硬。 江尤寒从他口中退出,她抵着池疏的鼻尖,呼吸交织,将他慌乱的神情看在眼里,她问:“小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