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尹月站在追悼厅门口,一袭黑色长裙衬得她矜贵独立,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一个方向,始终未变。 直到,裴雨从那个方向走出。 两人在冷凝的空气中对视一眼,互相微微点了下头,礼节性得打了个招呼。 裴雨的身形一晃而过,未多作停留,重新走进悼念厅。 尹月也没有回头看她,却捏紧了手中的白菊,肩膀微不可查得垂了下来。 不多时,贺呈出现在刚刚裴雨走来的方向,尹月面色如常,走上前,挽住贺呈的手臂,她说,“跟赵家人去道个别吧,我们该离开了。” 贺呈点点头,尹月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话终究没问出口,她抿了抿嘴,挽着贺呈,一齐走进了悼念厅。 当一对璧人站在裴雨和赵父赵母面前时,裴雨觉得恍惚又恶心,胃液再次隐隐翻涌,她滚动干涸的喉咙,强逼自己压下不适。 “赵阿姨,赵叔叔,逝者已逝,节哀。”尹月说。 身旁的贺呈情绪不明,原是清贵挺拔的人站在那里,却莫名的低沉。 他和尹月,实在是很般配。 渐渐,裴雨的视线模糊,明亮的光点汇聚成光源陷入无尽的黑暗。 唇瓣上的触感,软热湿润,将她刺得鲜血淋漓。 积压已久的痛苦分崩离析,裴雨的一颗心,痛到苦涩,痛到不发一言,独自隐忍。 “砰”得一声,裴雨倒在了贺呈的眼前。 光亮彻底消失以前,她听到了耳边母亲的惊呼和哭喊。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时,裴雨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说她悲伤过度,又久未进食,才晕了过去。 赵母担心得小声啜泣,又不敢让裴雨听见。 生怕自己的哭声,惹得裴雨更难过。 “妈,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吗?”裴雨无奈开口。 哪知话音一落,赵母哭得更凶,她哇得一声,边哭边说,“霈霈,你担心死mama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裴雨不禁皱了皱眉,医院明晃晃的白织灯管照得她更加苍白,一旁挂着输液瓶,点滴中的药水缓缓输入她冰冷的躯体。 赵父终是不忍看见裴雨这样,一向严肃的他也开口劝解,“霈霈,爷爷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裴雨强牵起笑意,“爸妈,我知道了,你们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只是因为忘记吃饭,低血糖了。”她又说。 赵母这才擦去眼泪,抽抽嗒嗒地放下心,坐在裴雨的病床边,给她削了个苹果,削得零零碎碎、坑坑洼洼。 裴雨扶额,“妈,你别削了,你就不是干这事儿的人。” 裴雨的母亲,被赵父娇养了一辈子,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四十好几的人了,也柔弱得不能自理,连削个苹果都困难。 赵母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苹果,全然没了刚才的担忧,没好气的朝裴雨说,“那你自己削。” 裴雨笑,哄她,“好,我自己削。” 赵父赵母在病房没呆多久,便因追悼会的繁琐事务抽身离开,病房里余下裴雨一人。 一夜过去,清晨的天空已挂上新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在病房的每个角落,那些晦暗被清扫而空。 迎着晨光,裴雨有一瞬,如获新生。 单人病房闯进不速之客。 那冷厉俊面落在裴雨眼中时,她的心都漏了一拍。 男人的下颚泛着浅浅的青痕,是一夜之间长出的胡碴,他的身形颓败,整个人都落寞下来。 贺呈在病房外,背着所有人,守了她一整夜。 裴雨从未见过这样的贺呈,曾经的他是那么霸道张扬,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副模样的一天。 病房内一片寂静,没人开口,贺呈站在她的病床边,始终没坐下。 不知过去多久,裴雨听见他说,“池塘里的锦鲤都死掉了。” 池塘,锦鲤。 唤醒了裴雨遥远的记忆。 ——关于她第一次见到贺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