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坠落的救赎
「等一下叫到名字的就进来评选室。」公司的职员公式化的说完，就走进评选室里。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每个人看起来都相当紧张的坐立难安，我们无法听到评选室里的任何动静，只能在外头边祈祷边等待着。每当有人徵选完一走出来，所有人都会马上投以雷达般的目光，上下扫描着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强劲的对手。如果是低头苦着脸走出来或哭着出来的，大家只会短暂抱以同情的眼神后便不再注意；如果有人是神采飞扬地笑着走出来的，外头的气氛便马上陷入愁云惨雾，因为这就表示出道的位子可能又被抢走了一个。 早上出门前，我在家试着发声了几次，虽然还是无法抵达高音的部分，但至少还勉强可以唱歌。 我拿出水壶灌了几口水，顺便还吞了一包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在评选的时候不要再发病，让我好好的唱完歌就好了，拜託，让我唱完就好。 「紜希，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欧巴相信你。」手里捧着早上欧巴传的讯息，我闭眼继续祈祷着。 「李紜希—」女职员走出来大喊了我的名字。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心脏剧烈的节奏让我有些呼吸困难，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上战场的心情走进了评选室。里面坐了五位面部严肃的评审委员，其中有两位是熟悉的歌唱及舞蹈老师，其他的三位则是公司里的行销企划、高层主管及老闆，我只见过他们一次，就在我刚进公司的那天。 「李紜希，你就是那个年纪最大的练习生对吧？」老闆看着我的资料说。 「是。」 「导师们都给你很高的评价，不过碍于出道年龄的关係，这次是你参加本公司的第一次评选会，也期望这会是最后一次，期待你的表演，你可以开始了。」 「是。」 我把载有表演曲目的随身碟交给女职员，向评审们一鞠躬之后，便做好预备动作等待音乐下，我看见舞蹈和音乐老师虽然表情都很严肃，但眼神似乎都像在对我说加油似的闪烁了一下。 音乐一开始，我便熟练地随着音乐起舞，来到了歌词的第一个阶段，我开口唱歌，并使劲地用腹部让自己的声音宏亮稳定，我边唱边跳，顺利的度过了第一段。 但是…渐渐的，胸口的灼热感逐渐上升，我的喉咙又开始越来越紧。我努力的保持镇定，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撑到最后，一定要… 就在第三段的时候，我的喉咙紧到只能发出假音，到最后，声音便出不来了…我忍住鼻子的酸处，抿着嘴把剩下的舞跳完，因为如果马上停下来的话，我怕我会直接崩溃… 音乐停止，我重新站直身躯，再向评审们重新一鞠躬之后，低着头准备接受这残忍的结果… 「你是不舒服吗？」老闆犀利的看着我问。 「是…从三天前就不知道为什么，喉咙一直不舒服…」 「你知道保持自己身体在良好的状态，也是艺人的责任吗？」老闆一箭穿心似的发问，让我燃起没来由的愧疚，头低的只看的见地板。 「是…」两颗眼泪滴到了地板上。 「没有完整的演出我们就不予置评了，你可以出去了。」老闆说完就低头翻开下一位练习生的资料。 我强忍住泪水，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出去，因为我不想被投以同情的眼光，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瞥见了老师们不捨的眼神，我向他们微笑了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全都结束了吧，这两年来的付出，就这样结束了吧。我感到胸口一阵像无底洞般的空虚，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本来以为我会崩溃的大哭，但现在的我却异常的冷静。结果会在一周后公布，但我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反正不管是谁上，都不会有我的份了，也许我该帮子暄和恩英他们祈祷一下，但我没有那个心情，我真的不是圣人… 我默默的走进更衣室，连衣服都不换，就背起包包准备离去，我不打算等待其他人，因为我没有自信可以若无其事地笑着面对他们。 「欧巴，我失败了，胃病又发作，我连歌都没有唱完，哈哈，对不起你当不成我的粉丝了。」我面无表情的传了讯息给欧巴之后，就把手机收进口袋离开公司。 我搭上地铁到汝矣岛站，下了车之后到便利商店买了两瓶啤酒，缓缓的步行到汉江公园。 今天的天空就像我的心情一样，乌云密布，随时都会溃堤，下起倾盆大雨。其实首尔不常下雨的，尤其是冬天，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下雨，可能早就在向我预告今天的悲惨结局吧。 我坐在汉江边的草地上，拉开拉环，一个人喝着平常不喜欢喝的啤酒，似乎这样才是最能表现悲伤的基本方式。今天的汉江一点都不美，反映着天空的江水灰濛濛的一片，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边。 不知不觉，两瓶啤酒一下就喝完了，酒精浓度完全不足以使我感到醉意，「哈…」我讥笑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买那两瓶酒的意义。 「叮咚—叮咚—」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响，我茫然的接了起来，话筒里传出欧巴充满歉意的声音。 「紜希啊…对不起，欧巴忙到现在才看到讯息…你……」欧巴很像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吞回去的感觉。 「啊…没关係……」 「你…现在在哪里？」 「汉江公园…」 「为什么跑去汉江公园？好像快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就…想来走走…没有…」 「……你…还好吗…？」 「………嗯。」我抿紧了嘴唇。 强忍住泪水的人，其实最害怕听到别人的关心，一句「你还好吗？」就足以瓦解我们所有的武装。我虽然强忍住已充满酸意的鼻息，眼泪却还是不听使唤地从眼角彻底溃堤。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心里呢喃着，却还是无法说出口。 「紜希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快下雨了…你先回家，欧巴下班后马上去找你好不好？」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让欧巴看到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但心里又很想见到他，我的内心顿时陷入了两难。 「……好…」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连这点温暖也失去… 「好，那你赶快回家等我，路上要小心，到家跟我说一声。」听到我答应之后，欧巴的声音好像稍微放心了一些。 「好…」 我回到家后，把包包往地板一扔，就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让自己彻头彻尾的被冲刷下来的热水淹没。我低下头看着不停从身上落下的水花，脑中一片混沌，我真的无法接受这从来没想过的结束方式。 就这样冲了约莫二十分鐘，我才终于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把自己洗乾净走出浴室。 躺在床上，我拿着手机翻阅刚进公司当练习生时期的照片。那个带着充满希望、闪闪发光的眼神，全身散发着热情的女孩，好像才是昨天的事，一张张和昱婷、子暄，及其他练习生一起合拍的照片，怎么现在看起来全像别人的故事… 我关掉相簿打开咖透，刚刚一路上被我忽略的讯息现在全都累积在红底白字的未读数字上，我点开到讯息页面，一长串新的对话框整齐的排列，等着我去一一读取。 「紜希，你刚刚表现得如何？怎么没看见你？」子暄传的。 「欧逆，你回去了吗？」恩英传的。 「欧逆，今天还顺利吧？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紜希…」 「欧逆…」 「…」 我始终没有把它们点开，解除那些未读的掛念，我没有办法假装没事的回答「很好阿」或是很诚实地回答「糟透了」…所以我选择当缩头乌龟，暂时无声的躲进自己的壳里。 就在我要把咖透关掉的前一秒，又收到了一封新讯息。 「紜希，有好好休息吗？欧巴现在下班了，马上过去找你喔！」 「好，路上小心。」我偏心的回覆了欧巴。 放下手机后，我走到化妆台前，在刚刚已经卸完妆的脸上又擦上了素顏霜和遮瑕，还细心的画了眉毛和淡淡的腮红，抿着粉橘色的唇膏，我看着镜中这心机的偽素顏，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我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 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家里，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后，外头就传出了敲门声。 「将将—」欧巴拎着一盒炸鸡和一袋啤酒，笑咪咪的出现在门前。 我微笑着为他打开大门，好像很习惯似的请欧巴进了家门，突然忘记今天是第一次让欧巴看见自己的房间，而且竟然会是在评选会失败的这种悲惨日子。 「哇，紜希的房间果然布置得很『紜希』。」欧巴微笑着看着四周说。 我因为很喜欢动物，房间的许多角落和床上都摆满了很多动物娃娃，就连床单也是粉色猫咪图案的，白色和天蓝色的壁纸让房间显得清新，床边的暖色檯灯及一颗一颗淡彩色的可爱球状灯串，把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是吗？」我微笑地摊开四脚桌，把欧巴带来的美味晚餐陈列在上面。 我们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提电脑拨放着韩文歌曲。欧巴打开炸鸡的盒子，里面是经典的原味和韩式辣酱半半口味，他双手各拿起一支鸡腿，微笑地问：「原味？辣味？」 「原味。」我微笑的说。 欧巴把原味的炸鸡腿递给我，然后用他的辣味鸡腿碰了一下我的鸡腿说：「乾杯！」就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噗哧的笑了出来，明明旁边就摆着啤酒，我们却用鸡腿乾杯，不禁觉得有点可爱。 不知道是因为外酥内嫩的炸鸡还是因为欧巴，我好像暂时忘却了今天的不开心，尽情的享受眼前的美食和愉快的谈天，才不一会功夫，整盒炸鸡就被我们吃的一乾二净。 「哇，看到我们紜希吃得这么开心真好，今天…辛苦你了。」欧巴突然摸着我的头说。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酸楚又突然衝上鼻头，我好像重新被啟动了眼泪的开关，竟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欧巴被我吓得慌了手脚，赶紧抱住我，并像安慰小孩子一样的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欧巴…呜…我该怎么…办…呜…我什么都…没有了…欧巴也不能当我的粉丝了…呜…我没有脸…回家了…呜…」我胡乱的一股脑宣洩出来。 「乱讲，你还有欧巴阿，而且你在我眼里早就是最棒的明星了，谁都比不上。」欧巴温柔的安抚着说。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我这么老了…是不是该放弃了…呜…」 「你哪有老啦，你这样还老的话欧巴不就阿揪西了。」欧巴松开抱着我的双臂，用手捧着我的脸眼神认真的说：「紜希啊，只要还不想放弃，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我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慢慢地止住，虽然还没有被他的话说服，但好像產生了当头棒喝的作用，在所有人都会告诉我应该要放弃的情况下，我从没想过还有另一个答案，或者是说，我没想到我还有选择权。 「有很多很有实力的歌手都是三十岁之后才出道的，以欧巴来看，你绝对有资格，而且我也会一直陪你到最后。」欧巴坚定的说。 感动在我心里像奶油般化开，本来已经开始思考之后该要找什么工作了，突然像找到一线曙光，也许…也许真的还可以再试一下… 欧巴似乎已经看出我心中的动摇，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起身把炸鸡盒和垃圾收进袋子之后说：「我们来看部电影吧！」 欧巴用我的笔电，在网路上搜出一部叫做「爱在黎明破晓时」的电影，「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片，很想要跟你一起看，可以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 「before系列三部曲」据说是一部横跨十八年的经典爱情名作，是用非常生活化及写实又简单的谈话式拍摄手法，叙述男女主角从相识、分离，再重逢相爱到老的故事，是我一直想看但还没看成的电影。 「爱在黎明破晓时」是第一部，也就是他们初次相见的故事。我和欧巴靠着墙壁肩并肩的坐着，把笔电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上观看。 我不时的偷瞄欧巴的侧脸，虽然是欧巴已经看过的电影，但他还是看得非常专心又津津有味的样子，电影中男女主角聊天的话题他也会拿出来和我一起讨论，我们一直都维持着轻松愉悦的氛围，直到……男女主角竟然在草地上开始上演亲热戏… 我顿时身体紧张的僵硬起来，但表情还装得若无其事。看着男女主角越打越火热，我瞥见欧巴的表情似乎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尷尬又曖昧得气氛盘旋在空中…渐渐向我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