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礼物
「紜希你进去吧，我看你进去之后再走。」 欧巴一如往常的送我回家，也一如往常的在门口跟我道别。我依依不捨的边踏上阶梯边不停地转头跟他挥手，欧巴也不厌其烦的带着微笑回应我。真的很不喜欢分离的时刻，每次关上门的这一瞬间，身上的魔法好像消失一般，我又变回穿得破破烂烂的灰姑娘，所有烦恼和现实也马上放肆地提醒我，它们一直都在。 「我只对我喜欢的人温柔。」 但这次欧巴似乎留给了我一支玻璃鞋，让我可以捧着，期待着未来。 「所以…欧巴喜欢我吗？」其实我当下真的好想这么问，但是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有矜持了，而且万一欧巴说：「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把你当meimei。」怎么办？不行不行！这样太丢脸了，所以我当时只回给欧巴一个感激的笑容。 「那我们这样算是曖昧中囉？嘻—」我用枕头盖住脸，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个人自嗨的沉浸在自己的粉红色世界。 「叮咚—叮咚—」手机这时又很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方才喜孜孜的脸上瞬间黯淡了下来。 「喂？妈…」 「紜希阿，睡了吗？」 「还没阿，怎么了？」 「没事，就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喔…还可以阿…」 「这样啊，妈很高兴你终于开始认真的生活，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只想表演，白日梦是不能当饭吃的。」 「嗯…」 「妈当初不让你读艺术学校，是怕你以后吃苦，知道吗？」 「嗯…干嘛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啊，就今天又在新闻看到某个小女生也跟你一样做白日梦，结果被性侵的消息，就突然想到了。」 「…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可以做到，一定要说那是白日梦呢…？」 「人就是要脚踏实地的生活，更何况当艺人有什么好？每天唱歌跳舞给别人看，跟舞女有什么差别？」 「……」我努力压抑瞬间衝上来的怒气，紧闭着双唇，深怕一开口又免不了一场无谓的唇枪舌战。 「你在干什么？每天只会在那边讲电话，是不用去洗衣服是不是？」mama的电话 那头传来阿嬤不耐烦的责骂声。 「喔！妈，我马上就去洗，喂？紜希啊，先不讲了，你早点睡阿，晚安。」 「嗯…晚安。」 我烦燥的把手机丢回床上，愣愣地呆坐在床上。我不懂为什么阿嬤总是对我们的态度这么恶劣，我也不懂mama为什么总是这么忍气吞声，听说我的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mama也从来不多谈有关爸爸的事情。 从小因为阿嬤的百般刁难和怒骂，mama又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所以我时常气得离家出走，我讨厌阿嬤的无理，更讨厌mama的懦弱，当初会来韩国，也许就是想离开他们，逃的远远的吧。 我躺在床上，把左手伸向天花板，看着手指上还依稀可见的疤痕，那天的情景又歷歷在目的浮现在脑海。 十二年前，我兴奋的拿着华康艺校的录取通知书，坐上mama的车准备去报到。一路上我兴奋地哼着歌，脑中不断幻想着之后在艺术学校的幸福日子。我不爱读书，但对于表演相关的事物我却有满腔的热血，我在学校的每一次的表演，都是瞒着mama和阿嬤准备的，因为他们每次一听到我要上台表演，就会开始歇斯底里的谩骂，然后我又会离家出走，跑去乔芸家躲个好几天。 当初要报考艺术学校，mama没有特别说什么，那天还主动说要载我去报到，让我感到又惊又喜，以为持续了那么久的家庭革命终于成功了。当车窗外开始出现稻田和树木这些乡村景物的时候，我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妈，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感觉好像越来越乡下耶。」 「对阿，我要带你去乡下的农场玩阿，你不是最喜欢动物了？」 「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是要去学校报到，怎么会是去农场？」 「那种学校有什么好报到的，不要浪费时间了，妈已经帮你註册我们家旁边的女中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擅自帮我做决定？还假装要载我去报到，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我要下车！」我对她吼道。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mama面无表情的脸，我感到非常的生气又绝望。看了一下时间，距离报到结束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鐘，我急的想要拉开门把，mama却越开越快，还用手抓住我的手臂。 我试图甩开她的手，「你快点停车！我要下车！快没时间了啦！停车！！」挣扎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mama的指甲划伤。 突然，mama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竟然会有mama为了不让女儿去学校报到而打孩子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啊？每天就只会做白日梦，你以为家里很有钱吗？读什么没用的艺术学校。」 「那你当初干嘛要让我去考试啊？」我崩溃的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我哪知道你会考上啊？要是知道你会考上就不会让你去了！」mama也吼着，我不懂为什么这种话她可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但也明白了现在的自己能反抗的力量有多么渺小，我只能无言的看着mama，任眼泪一行一行的滑落在脸庞…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让眼泪浸湿了床单，我木然的坐起身，用手背把泪痕抹去。「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失败了。」我对自己说。 隔天我非常早就到练习室，咬了一口三明治，吞了一包药之后就开始像发了疯似的拼命练习，儘管胸口及喉咙的不适没有好转，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练习。 「啊，紜希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子暄背着包包出现在练习室门口。 「明天就是评选会了，要做最后的衝刺才行啊。」我边看着镜子调整动作，边回答子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子暄这么早到练习室，她比我早一年开始当练习生，两年前我刚进公司，正好是评选会举行的前两天，我记得那时也没看她这么认真过，我有些讶异，但也很替她终于愿意认真看待一件事而开心。 「啊…你身体还好吗？昨天不是说不舒服？」 「一样，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子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走向进更衣室，换完运动服后就走到我旁边一起练习。 到了下午因为不能练唱歌，我便一个人留在舞蹈教室继续练着舞。我看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明天评选会上要跳的舞，但每跳一次，心就像被挖走了一角似的越来越空虚。 「跳得在好不能唱歌又有什么用—！」我终于崩溃的跌坐到地板上，突如其来的情绪让眼泪瞬间溃堤，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不安一次爆发，我就这样一个人大哭了好久好久… 为了不想让哭肿的眼睛被任何人看见，我在大家上完课前就先背着包包离开了公司。 一路上我茫然的走着，茫然的上了地铁，再茫然的下车，当我抵达家门口时，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刚刚是怎么走回来的。 一进家门，我把包包丢到地板后就直接倒在床上，身体像有千斤重似的，我没有任何一丝力气可以再撑着它，这一刻，我甚至想着，明天评选会乾脆连去都不用去了…反正已经知道结果…何必再让自己难堪… 闭着眼睛，眼泪像是涌泉一样的不断从眼角流出，「该死，我这一切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胃病，我就只能这样不战而败吗？十二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我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就判我出局，这样公平吗？」我用力敲打着枕头，把头埋进枕头里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最后累的流着眼泪睡着了。 「紜希啊—紜希不要跑，快过来——」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模糊的身影向我跑来，我想要走进，双脚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一直跑、一直跑，却始终跑不到我这里… 我试图把手伸向他，他却开始离我越来越远…「紜希啊—」那个男人一直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却也不感到害怕。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追着我跑—？」我朝他喊去。 突然，「砰———」 我瞬间惊醒，张大眼睛的坐了起来，刚刚那巨大的声响似乎还在耳边縈绕着，心跳急速的快不能呼吸，我缓缓的喘着气，看看墙上的时鐘，已经晚上十点了。 「我有睡那么久吗…？」当我还在疑惑时，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紜希啊—你在家吗？砰砰砰。」 我急忙的跳起来跑到化妆台前，「天啊…我这个脸怎么见人啊…」我赶紧拿了黑色鸭舌帽戴上，帽簷尽可能的压到最低。我一打开门，便看见欧巴在围墙外探头探脑的身影。 欧巴一看见我，皱着眉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你在家啊，为什么讯息都没看，手机又关机，害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担心死了。」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因为心烦意乱，完全没有看手机。我抱歉的赶紧跑到大门前帮欧巴开门，「欧巴对不起，我今天因为有点事…都没有看手机，可能因为没电了所以就自动关机了…」我低着头怯怯地说，深怕欧巴看到我现在这可怕的脸。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欧巴弯下腰来，似乎想要看我的脸，但他越这样，我的头就低的越低。 「欧巴我现在很丑，你不要看啦…」我双手压着帽簷说。 「好嘛，那我不看，你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我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说：「…欧巴…我可能没办法出道了…明天就是评选会…但是我的喉咙一点都没有好转…怎么吃药都没用…连歌都唱不了…我是不是明天乾脆别去参加评选会了…反正去了也没用…」说着说着，我又开始哽咽起来。 欧巴听了轻轻叹一口气，又弯下腰来摸摸我的头说：「距离评选会还剩几个小时？」 我用手指算了一下，「十个小时…」我小声地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就放弃呢？紜希啊，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如果你还没开始就先放弃，那我们这些粉丝怎么办？欧巴还在等你站上舞台呢。」我看不到欧巴的表情，但我猜现在的他一定又露出那个温暖的招牌笑容吧。 「可是…这个症状又不会突然变好…已经连续三天了…」我的眼里掉下一串泪珠。 欧巴蹲了下来，他的招牌笑脸瞬间出现在我眼前，我羞愧地想要闪躲，他的手却已经伸过来捧住我的脸，用大拇指轻轻的抹掉我脸上的眼泪。 「还不要放弃，要努力撑到最后一刻，知道吗？」他微笑的看着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他满意的摸摸我的头后，把手伸进他背的袋子里摸索着。 「我有带礼物来给你喔。」他一说完，我就看见他的袋子里蹦出两隻草泥马的头，一隻白色，一隻粉红色。 欧巴把他们拿出来捧在手上，「今天中午我绕去另一家大创，那边刚好有进货，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顏色，觉得两隻都很可爱就都买了。」欧巴笑着说完，就把他们递给我。 我微微张着嘴，接过两隻可爱的草泥马，胸口涌出隐隐约约的暖流，原本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这样被欧巴记在心里，真的很感动，我不禁对今天都没有回应欧巴的连络而感到愧疚。 「欧巴…谢谢你…对不起我今天还让你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什么都还没为你做，你就一直对我这么好…」 「没关係，你没事就好，你只要答应我不要现在就放弃，一定会撑到最后一刻，好吗？」 「好。」我紧抱着两隻草泥马，对欧巴露出微笑。 「我们紜希真像小朋友，让人忍不住很想照顾…」欧巴站起来，一把把我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