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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来来往往,将一桶又一桶的水往火上浇。 如此反复,待到天方泛起鱼肚白时,火便熄了。独留些焦黑的木材,发出喑哑的嘎吱声。城里的哭声响彻。那些自发前来帮忙的,也都各自回家,这本该人声鼎沸、生机勃勃的所在显出一种凄凉的寂静来。 一场大火,死伤不多,却毁了大多数人半辈子的家业。 第11章 夜谈 冬至的一场火,将城南百姓的生活悉数打乱。太守方治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势要找出纵火的凶手。 李翠兰打从街上回来时,直奔着悠游居去了。 彼时练鹊在屋子里正抓着笔练字,白进文看着她狗爬一样的字,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看看你,在外头净学了逞凶斗狠!一个女孩子,不休内德,将来有哪个夫家敢要?”白进文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撞上他女儿的事,一下子全破功了。 练鹊不敢跟她爹顶嘴,迂回道:“外头日子苦,没什么机会看书。” 笑话,她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每天听她爹说那些酸不拉几的诗词文章,好不容易自己跑出去了,才不会碰一下。 就连字,还是因为要学武功学医术才认的。 白进文听了,又好气又难过,指着练鹊连着“你”了好几声。 李翠兰进门听到了,就骂他:“你这个死老头子,成天的跟你女儿过不去,还拿这些来烦她?” 又训练鹊道:“你这丫头在外头心都野了,也多少听听你爹的话吧!” 父女两个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不敢轻易说话。只见李翠兰不疾不徐地坐下,这才说起西陵城街上的见闻。 火后西陵侯的人驻扎在了城南的大部分地方。侯府私库里的物什被源源不断地搬出来用以治疗伤民。太守似乎也默认了此事,两方的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李翠兰笑道:“别瞧着西陵侯凶名在外,他手下那些小伙子却是个赛个的精神呢!” 白进文“哼”了一声。 练鹊道:“他那些将士们都是西北刀口里滚出来的,自然与别个不同。西陵这地界生活平和,娘觉得稀奇也是正常。” “你也别跟我摆谱,”李翠兰道,“你在江湖上就没遇见过精神的小伙子?” “……娘?”这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李翠兰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摇了摇头:“小将军们都是侯爷麾下,纪律严明。哪里像你们一言不合就砍人的?” 练鹊很是不服。自打她那天跑出去火场看情况,回来就成了被全家攻讦的对象。刚回家时那掌上明珠的待遇已然是明日黄花,态度最好的也就是嫂子,整日看着她叹气。 到底是骨rou亲情,练鹊也只能低着头,练自己的字。 没人接话茬,李翠兰也没了兴致再□□她。好半晌,才悠悠地道:“这大人物之间的事情,可真是看不懂哟。” 白进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喝了口茶:“咱们就过好自家的日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练鹊不打算参与她爹娘的对话。左右老人家都不想惹事生非,借着这事敲打她呢。上位者的博弈,又岂止是平民可以轻易置身事外的? 正如这次失火,虽不知是何人所为,却正好给了西陵侯插手西陵事务的机会。 作为目前的既得利益者,西陵侯在这场火中的角色也令人怀疑。 练鹊并不愿意以恶意揣测西陵侯。只目前所见,他虽然表情单一也不会人情往来,却是个少见的老实人。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可权利面前,人性是最不可靠的。 练鹊手一抖,手下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深黑的痕迹。 “专心!”白进文道。 “好好好。”练鹊神色如常,挽着袖子继续往下写。 这就是她,前武林盟主,武功独步天下的玄机子的传人,人称山鬼的一代传奇女侠现状。没有尊严也没有体面,她练鹊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跌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好在练鹊别的不会,在这些事上却最是能屈能伸。白日里不让她做的事,晚上大家都睡了再去做也是一样。 冬天日头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饭,外头天已大黑了。 练鹊稍稍同家人们聊了会儿天,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当即褪下闺秀衣裳,换了身轻便短打。 小琴欲言又止:“小姐日日出去,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啊……” “那就不要让他们发现。”练鹊摸摸她的脑袋,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来,“我自信出去的时候不会叫他们发现,只是家里还要靠你多多照看。” “小姐!” “小琴乖,你是个最机灵不过的丫头了。我信你。” 说完人就不见了。 练鹊一身武功毁了大半,轻功如今也是三脚猫水平,也只能唬一唬小琴这样的小丫头了。 夜风凌然,月明星稀。正是出来调查的好时候。爹娘让练鹊独善其身,练鹊却做不到。她固执地认为这场蹊跷的大火后必有阴谋,她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事情。一是为民除害,二是她自己高兴。 她驾轻就熟地在屋顶上溜达,脚踩在屋瓦上发出细微的响动。一路往高处去,来到了太守府。 正正方方的匾额上书“方府”二字,简单粗暴。 练鹊轻巧地绕过家丁,拐进院落中。 方治不好女色,夫人出自高门,对他多有提携。独子方遒是二人的心肝宝贝,前几日被强人掳走后便生了重病,至今卧床不起。 府中灯火通明的所在,便是先前那纨绔方遒的居所。稍暗一点的,是方夫人住着。方治与夫人感情淡漠,单独辟出一个小院,起居都在当中。练鹊路过方夫人住处时,见里头有交谈声。她五感敏锐,知道是方治在此同她叙话,当即直奔方治住所。潜入后便翻找起来。 要说这方治,也是西陵这一方的土皇帝。治下几县都牢牢地在他把控之下,无一例外。这样的方治,家中却多是清雅的陈设,低调而雅致。若不是练鹊见过些世面,知道他那桌案是千金难换的木材所制,怕是真要以为方治品格同他儿子不同。 其实一个人的本性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正如同这方治,不论他如何苦心在西陵经营自己的好名声,他骨子里的自私贪婪却依旧暴露无遗。先前在书肆时练鹊只想着将方遒一干人等教训一番便完事了。 是那船夫的一系列诚惶诚恐的反应告诉她,这西陵太守必然不好相与,甚至还可能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才在方遒身上埋下暗毒,以备不时之需。 练鹊在方治居室翻找许久,各个可能的机关都找过一遍,却没有见到与这次走水有关的物什。倒是找到了他同望都往来的几封信件,不由得大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