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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他与龙幼株甚至隐隐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感情。 龙幼株今日常服来拜,姿态很低,百里简觉得有些不适应。 二人到堂上叙礼落座,寒暄几句之后,龙幼株就拿出了自己的墨卷,不大好意思地说:“今日厚颜来拜,求百里神童不吝赐教。” 百里简惊讶极了。 虽说这世上有“不耻下问”的美德,可是,龙幼株年长位尊,她拿着作业去问黎阁老,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她居然跑来请教百里简这个比她年轻半数的小毛头,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当日在黎阁老府上,百里简也随意瞟了一眼龙幼株的文章,他觉得其实没那么差。 如单阁老所说,龙幼株格局胸襟都是有的,执掌听事司这么多年,治理经验也是十足,只差在文章没有经过长年累月成系统的规整约束,偶然会以须涂虏汗国的文法做章法,看上去就更混乱了。 距离八月二十二日会试,还有整五个月。 若龙幼株足够聪慧刻苦,再有名师指点,把她的文笔章法捋清楚并非妄想。 “下官不与大人客套。” 百里简接了龙幼株的文章看了一眼,他速度非常快,就似随便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龙幼株施礼道:“是妾来得唐突了。” 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官位,对着百里简谦称为“妾”,惊得百里简都跟着站起来,连连作揖:“不敢当,大人,您请坐。” “与百里大人轻交深求,妾也颇觉汗颜。” 龙幼株也是没办法,京中文臣虽多,有才华指点她的也不少,然而,愿意教她,也不会存心把她教歪的,又能有几个?就算人家没有坏心,龙幼株能信任的,又有几个? 龙幼株说了自己的难处,又表白道:“妾幼逢家国之变,委身风尘之中,蒙圣人恩慈怜悯酬以听事司之任,二十年战战兢兢恪尽职守,是臣是奴,是人是犬,皆在今秋一试。” “求百里大人仁心垂怜,妾必偿报大人今日恩德,至死不忘。” 一位前听事司司指挥使、今左都御史的“友情”,很多人都难以拒绝。 倒不是因为跟她做了朋友有多少好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若还敢拒绝她,那只怕就是“今日仇怨,至死不忘”了。 百里简觉得这要是被龙幼株恨上就麻烦大了,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当日在黎阁老府上已看过大人所写的文章,今日看来进步不小,想来黎阁老点拨得力,大人也是读书的种子,命中自有魁星照耀。” 他都不敢再去拿龙幼株带来的文章,凭着匆匆一瞥的记忆,和龙幼株讲了讲文心、文眼的关系。 他就拿龙幼株刚做的文章做范文,将龙幼株所写的砍了一大半,也不必龙幼株询问,信口新作补齐,一篇八角俱全、质朴无华的时文就做完了。深入浅出侃侃而谈,尤其让龙幼株惊诧的是,百里简不是单纯讲道理,他是空口做文章,顺着龙幼株的旧文,砍了章法不清的废话,随口就补全了。 她本以为百里简看了自己文章一眼就放下,是不想搭理自己。现在知道是误会了。 人家是神童啊! 神童看一眼就够了! 百里简本身文风清丽风雅,一篇文章写出来隽秀天成,读之朗朗,口有余香。这会儿随口帮龙幼株补齐的文章则文风大变,文质而朴,平而不庸,带着古拙意趣,与龙幼株的文风一脉相承。 换句话说,他帮着龙幼株补齐的文章,是龙幼株目前作文水平的配套升级版。 半个月前,龙幼株觉得黎阁老已经是极其了得的老师了,今天被百里简的一对一专人使用教材震了一回,顿时觉得黎阁老被百里神童比成了渣渣! 她听得如痴如醉,身边女卫帮她摆开笔墨纸砚,她很认真地在堂上茶桌上记笔记。 ——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从前了。再者,好记性也不如烂笔头。 百里简松了口气。 好歹这个误会是过去了。他可不想被听事司和都察院同时盯上! 看着龙幼株趴在茶桌上认真写字的侧影,百里简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位在朝堂上叱咤二十年的听事司女魔头,也不是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面目狰狞。 龙幼株在百里简府上待了一整天,百里简本来和黎顺约好了去看马,这会儿也只能放鸽子了。 临走时,龙幼株问:“昔时黎阁老在家,妾每五日请黎阁老赐教。” 人家死了老婆你都能每五天雷打不动地去送作业,我这没老婆的人难道还敢不许你来?百里简很知情识趣地作揖:“下官随时恭候大人大驾。” 龙幼株特别高兴,深施一礼,道:“今日来得仓促,妾择吉日给老师送束脩来。” 还是别了吧……?百里简心里觉得怪怪的,又不敢当面拒绝兴匆匆的左都御史大人。 一直到龙幼株领着女卫带着记了好几叠的墨卷,高高兴兴地走了,他的书童提醒:“族长,您这束脩可不能随便收吧?那得问问费老师。” 百里简才醒悟过来,对啊,他是东胜学派顶级文宗费涓的关门弟子,一旦收了龙幼株的束脩,龙幼株就跟东胜学派牵扯不清了。哪怕是个记名弟子呢?那也是东胜学派的人。 他挥挥手,侧目望向空荡荡的茶桌。 龙幼株刚才侧身提笔的身影似乎还残留在那里,他伸手在虚空中摸了摸,脸竟有些红。 书童目瞪口呆。 ※ 从此以后,龙幼株就经常出入百里简府上。 百里简没心没肺还等着龙幼株来送束脩,他亲老师费涓都快头疼死了,哪晓得龙幼株似乎就是说说,并未当真。每回来百里简府上,都会带着厚礼。 一来二去,混得熟了,袁十十偶尔也来,吴氏姑侄也跟着来,最后,连黎簪云都来了几回。 黎簪云道:“吾在少女时,常梦想有一日,能与家中兄弟一同下场,决一雌雄。大哥二弟皆魁榜高中,吾却嫁作人妇,养育孩儿,荒废诗书。先夫去了,伯兄争产夺子,多得皇太后庇佑,吾先在长信宫行走,后东皇阁洒扫,再蒙圣人青眼,许吾上书房讲经授书——” “吾亦一妇人,不得进士出身,攀慈帏,步青云,朝野多有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