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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来客

    京都的安王府早已打扫妥当,管家笑吟吟地迎昔三尺等人进府:“王爷早已飞鸽传信,吩咐老奴改修了主屋,一切按照世子您在安州时最舒顺的配置……”

    老管家絮絮叨叨,讲述了许多。

    毕竟,他空守京城的安王府已有十余载。

    昔三尺上一次来京,大约是在……十五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奶娃娃,被抱着来的,一点不记事。

    老管家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世子,默默抹了一把泪:“许久不见殿下,殿下长大了许多,老奴……老奴情不自禁,有些多言了……”

    昔三尺含着浅笑微微摇头:“理叔尽管畅言,在安州,还没人同我这般家长理短呢。”

    老管家理叔闻言,顿感心疼,张了张嘴想安慰:“王爷大约是事务繁忙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本身也不爱同人交谈。”

    说道这子女父母什么的,理叔急忙替安王解释:“王爷一看就是在乎您的,您看,这屋子可都是王爷提前吩咐过的,这里里外外,他都在为您安排呢……”

    理叔还想说什么,被外面的侍从打断了:“殿下,渝南小侯爷携友前来拜访。”

    昔三尺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渝南小侯爷是谁。

    渝南与安州接壤,幼时,她与渝南的世子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

    没想到渝南这么个小地方竟然也来了人。

    她歉意地朝老管家笑了笑:“理叔,今日忙里忙外的劳累至此时,先去歇息片刻吧?”

    理叔连连摆手:“老奴无事,殿下去会客吧,老奴再去膳房看看。”

    商汎坐在椅上,不耐烦地晃着双腿,一头配饰被晃得叮叮当当响着:“那个瘸子还没来吗?怎么还要客人等?”

    林纸生瞪了他一眼:“有期,慎言。”

    商汎头上的铃铛小钻响得更欢了,他嘟嚷着:“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叫了……他叫什么来着,商秃?说不定还是个秃子呢,哈哈哈,瘸子加秃——咳咳咳……”

    纱帘轻摆,昔三尺被乌小满推着进入。

    墨蓝抹额束于发中,金纹中心缀了颗黛色珠玉,双眸捻秋水,如朗月拥怀。

    瑾瑜长袍更衬得她芝兰玉树,清雅儒和。

    商汎呛了口水,咳了好几声。

    林纸生见来人,连忙起身:“殿下,许久未见了。您还记得在下吗?”

    昔三尺温和地点点头:“渝南侯世子殿下还与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呢。”

    林纸生腼腆一笑:“多久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这位是……”昔三尺看向一旁还在咳嗽的商汎。

    “啊,殿下和有期没见过面,是不认识,这位是……”

    还未等林纸生说完话,商汎颤抖着手,指着昔三尺:“你……你……是商秃……咳咳……商徒?”

    或许是刚刚被正主听见他说的坏话了,商汎面上涨得通红。

    “……失礼了,殿下。”林纸生朝昔三尺歉意一笑,又看向商汎:“有期,用手指人很不礼貌的。”

    商汎侧过头,撇了撇嘴,甩下手臂:“殿下,殿下!你是殿下,她是殿下,就我不是殿下,烦不烦啊,干脆直接叫名字好了。”

    “喂,你……什么商徒?”商汎看着昔三尺,绯红的脸退了一些,但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肤白似雪,脸上依旧是白里透红,平日里的傲慢自大都弱了几分,“你,你和林纸生就互相叫名字。”

    昔三尺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个小屁孩是谁,只是表面上装着不认识,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那,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呢?”

    商汎脸好像更红了,一头配饰又叮叮当当响着:“我……我才不小呢!我都有字了!听好了,本少爷是南临嘉晰王的第三子,商汎!商有期!”

    “原来是商汎弟弟。”昔三尺弯了弯眉眼,“阿满,把我带来的水鱼暖玉送给弟弟。”

    “我才不是你的弟弟……”商汎有些扭捏地接过乌小满地过来的盒子,看着盒中软垫上如游鱼戏水的精巧玉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啊?真的给我吗?”

    “当然,”昔三尺含笑为他配上暖玉,手指轻拨,暖玉随着他衣上的饰品一齐晃动,发出细微的轻响,“惊蛰刚过,天亦含凉气。望此玉,可为弟弟驱寒止冷。”

    商汎整个人似乎也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握住暖玉,别扭道:“小爷我身体好着呢,你……你才更需要这个玉吧。”

    “既是送出,哪有收回的道理。”昔三尺笑了笑,又看向林纸生,“林世子也请收下。”

    她挥了挥手,侍从又捧上一个木盒。

    “听闻林世子喜砚,我前些日子巧得一台星月端砚,借此机会赠予世子,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林纸生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殿下言重了,殿下的礼物欣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他细细看了眼这紫砚,叩之金声,立即爱不释手。

    昔三尺看了眼商汎:“汎弟弟有句话说对了,我们这么殿下来殿下去的,着实生疏。”

    她顿了顿,望向林纸生:“不如,就还依照以前同窗时的叫法。”

    林纸生愣了下,随即行礼笑道:“那在下就托大称殿下一声九郎了。”

    昔三尺在这一辈行九,幼时师长侍从们也会称呼她“九郎”、“阿九”。

    昔三尺也笑着回礼:“纸生哥。”

    听见朝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再次叫出这么亲密的称呼,林纸生几乎有一瞬装不下去了。

    他借着低头观砚的动作咬了咬后牙,掐住手心,意图克制由心底生出的异样细碎的酥麻感。

    “恰好也午时了,留膳在回吧?”

    林纸生合上盖子,挂着笑意刚想拒绝,却被商汎先行打断:“好啊好啊,小爷早就饿了!”

    昔三尺微笑颔首:“好,商汎弟弟饿了,请诸位一同移步到内厅吧。”

    商汎迫不及待窜了出去,林纸生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背后双手交握,嵌入掌rou:“那就叨扰九郎了。”

    商汎的喜好很好打听,喜玉、喜酸……喜惹事。

    昔三尺坐在主位,装着随手推了一盘色泽鲜艳的菜肴到他面前:“商汎弟弟尝尝,安州的吃食,酸酸甜甜的。”

    商汎拒绝的话听见“酸”字,又默默咽了回去,夹起一块,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低头,昔三尺便感觉一股黏腻恶心的视线缠绕在周身,令人倍感不适的目光。

    但一抬头,桌上人皆无异样。

    昔三尺轻笑一声:“纸生哥也别拘谨,是不习惯安州的口味吗?”

    “怎么会,”林纸生握着筷子的手指绷了绷,又即刻放松,择菜入口,“渝南与安州相邻,口味会差别到哪去。”

    “那就好,”昔三尺笑了笑,又问商汎,“弟弟也还能接受吗?”

    商汎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含糊,好不容易咽下去:“小爷也在渝南住过好吧。”

    昔三尺点了点头,又顺势问:“这次来京,也是一同从渝南来吗?”

    “对啊对啊,老头子知道林纸生也来,要他路上照顾我。”

    说道这个,他就来气:“他一路上都唠唠叨叨的,烦死了,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还有个宣什么的,也烦死了,整天不知道在干嘛!小爷遇险了都没有第一时间保护我,死脑筋,竟然跑去追贼人了!”

    商汎小口一开,就根本停不下来:“……对了我们还遇到了山贼!不是说沛山官道很安全吗!真的是!”

    “小爷还受伤了呢!”商汎掀起衣角,露出了如皎月般洁白的肌肤,一道红痕赫然横于上方,更为这雪肤添了一种更为说不清道不明肆虐的美感。

    这伤口要是再慢点,就要好了呢。

    “手下人也太不注意了。”昔三尺皱眉责怪了一声,微凉的指尖触碰着红痕,商汎一激灵,耳廓染红,急忙放下衣角:“对……对啊,小爷……我、我回去就让老头子罚他们!”

    昔三尺差点被盖住手指,也只是慢悠悠收回手:“怎么走了沛山官道,渝南不是走渝水官道更近些吗?”

    林纸生看着他们的互动,强撑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了,立马接过话头:“渝水最近不知道哪出了一窝占山为王的流民,开路挖山,挖坏了官道,沙土巨石堆积,短时间内难以清理,这才换了沛山官路。”

    昔三尺点点头:“原是如此。”

    “对了,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林纸生面露纠结之色。

    她浅笑回望:“纸生哥但说无妨。”

    “家父在京并未安置住宅,可否……借九郎府一宿?”林纸生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不会很久的!一晚上就可以……”

    昔三尺似乎是有些讶异地轻轻扬了下眉头,随即笑道:“当然可以,纸生哥想住多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