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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强自拧了拧眼皮,却觉眼前一花,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 风声掠耳。 就在他沉沉坠下的瞬间,一道瘦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接住,顺势拖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激得涣散的神志猛然一聚,一片昏黑中,凌统只模糊地看见北岸的火光越行越远。 “不……”他挣着挥枪。 一个牢牢的怀抱箍着他在惊涛中挣扎着后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极为狼狈,却也极为严厉:“公绩!已经够了,主公安全了。” 岸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疲劳死战的士兵愣了一刹,不过他们旋即也注意到水声一响,心念电转、纷纷一头扎入水中,追上前去。 …… “不是甘宁。”张辽也反应极快,纵马抽身追了几步,便发觉蔓延在身后的只是一些磷火,那震荡的铃铛不过系在一匹孤马身上! 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声东击西之法,转身回头,果见残下的十数死士趁着这个关头跳下了岸,留下一地残火。 “搭箭!”他下令。 落水绝不是好的出路,这些顽固的吴人在他眼中无异于一个个游动的活靶子。 一枚枚簇着焰火的箭迅速搭上弓弦。 满拉的弦微震颤。 隐然随之颤抖的河面中弥漫着绝地一击的杀气。 哗! 箭如雨落。 李隐舟拖着已经半昏厥的凌统,几乎溺下河面以躲着纷来火箭。 不由在心底咒骂,这姓张的疯子当真半点不留余地! 宽阔的河面足有百来丈,南岸似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一枚枚火箭像落石般砰地落在身边,险些将他露出的头顶燎烧。 身后,仅剩的十余死士挣着最后一丝力气挥舞长臂,以刀、以剑、以自己的rou/体拦成最后一道防线。 咚,咚,一声声,李隐舟已不能回头去分辨没入河中的是箭,还是一道道疲惫不堪的身躯。 同样连日的疲惫也似一把无形的大掌将他周身往漩涡之中重重拖去,唯有怀中这个鲜血淋漓的沉坠身躯令他分外清醒,清醒地支撑自己继续往前游去。 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在河心浪涛最汹涌处,他几乎只能扑腾着往前,根本无力闪避越发密集的攻势。 漆黑的河面上映出一枚枚火星四溅的箭矢。 其中一枚箭尖越过最后一枚沉下的剑,直取凌统后背。 李隐舟用尽力气转动身躯,将自己的后背盖在凌统上头,咬紧牙关准备生捱这一箭。 嗖—— 短短眨目的一瞬,火光已掠至眼前,而另一道疾厉的箭羽竟自南边夜中破出,将攻来的火箭一劈为二,在空中擦出一串火星! 叮铃——叮铃—— 风飒飒。 铃轻轻。 ,, 第 119 章 乌云蔽月。 猿啼深藏于两岸高山, 一道道拉长的凄厉呼啸中,这轻轻两声铃响将夜色衬出一种别样的寂静。 耳畔的嗡鸣一时褪去,唯闻肃杀的空气中弓弦绷紧, 震颤的声波随着宵风缓缓散开。 铃声一响。 三枚带火的利箭刷地从南岸发出, 在抱着凌统的李隐舟头顶一擦而过,径直横掠漆黑的大河, 急电般直取北岸魏军。 张辽见状怒号一声,飞快俯身, 竟以青筋暴起的手臂直接托起硕大一爿烧焦的桥板, 在腾然一阵烟雾中重重震在众人身前。 破风直来的三枚火箭噔一声击上张辽身前桥板, 劲风之大, 令张辽的手都颤了一颤。 而锐利的箭簇生生穿透三寸厚的木板,仅以一厘之差抵着他的额心! 残余的火星无声息地落下。 划过张辽深拧的眉头, 照出一行蜿蜒而下的冷汗。 片刻死水般的沉寂后,才听身旁副将吞了口唾沫:“将军, 我们怎么办?” 魏军以陆兵居多,不谙水性,桥头被凌统这么一断, 他们此刻根本无力南追。 眼见那河涛中的背影越过中流靠拢南岸, 张辽也只能咬碎一口狼牙,大叹道:“我们守卫合肥时兵力空虚,唯有搏命一战,也因一腔死志才能击溃对方十万大军。而今换成了他们孤注一掷,方才一击未垮,绝杀的战机已经错过了。” 经甘宁这三箭反杀回头,北岸还算高昂的士气霎时熄了三成。 夜深,水急, 更不宜追击。 张辽深瞥一眼隔岸收弓的利落剪影,将血手一挥:“回城,再议。” …… 北岸火光渐熄,腥风卷着枯焦的气味散在深静的夜。 见张辽果断收兵,甘宁咬紧的牙关猛喘出一口粗气。 疲倦的身体已支撑过了极限,紧绷的肌rou一时僵硬得有些痉挛,唯用长弓做拄,硬生生往前挪了数步。 前日合肥大战之中,他亦负伤深重。 “凌统!”他从牙关里面逼出一声呐喊,沁血的视野在洞黑的河面上飞速转动。 只见冰冷的夜色里水光一扑。 甘宁立时弃下长弓,一蹬冲了过去。 长臂一捞,用尽全身力气将挣在湍流之中的二人拉扯上岸。 李隐舟被冻得嘴唇哆嗦、浑身僵硬,意识在爬上河岸的一刻轰然散去,只记得将怀中的青年用力地箍住、护紧。 —————————————— 冰冷之中,酣长一梦。 马蹄喧嚣,人声切槽,一片凌乱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沉甸甸的梦野。 李隐舟忍着周身剧痛醒来,毫不惊讶地发觉自己被裹成了个白皮粽子。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皮,将厚厚的麻布一层层剥开,这才勉强把自己从重重束缚中解脱出来。 舒畅地缓过一口气,冰凉的胸腔渐渐地涌动起温热的血流,将凝在心间的寒意缓缓驱散。 他拧眼看了看外头。 被风撂起的帐帘后露出一重一重有序交错的军帐,泥泞坑洼的平地上不时有匆忙的脚步溅出水声。黎明微寒的风中,一层层军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来。 看来被冲溃的吴军已重新合拢,正在重整军营、清点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