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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向了屏幕,许久,才道:“再说吧。” 第44章 再说,那就是没同意。 想想这结果也算情理之中意料之内,苏云卿是宋老板手里的筹码,是陷人之盾的长矛,临战上阵,哪有先把人武器撅折的道理? 苏云台忽地冷了,心头那点耸动翻腾的劲儿立马偃旗息鼓,他微笑点头,道了声“好”。 江南地界,一入了冬,阴雨都带着寒气。本来苏云台还担心天气太冷,苏云卿身体受不了,没想到去看戏那天,老天卖了个面子,竟然放晴了。 天气太好,还没到安济医院,苏云台就坐在车里打盹儿,脑袋靠在车窗上一点一点。到了地方,苏云卿已经等在门外,白羽绒服,红围巾,整个人厚实得犹如粽子,只露一张小脸,看着尤其苍白。苏云台就眯起眼,像个冬日里贪睡的猫似的,迎着阳光看着他,看得几乎愣住,这天降的弟弟确实与他不同,浑身上下温遥的影子不多,尤其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特别深,和姓方的一个样儿。 上车后苏云卿忙不迭把围巾解了,喘了口气,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头正跟着辆车,开车的就是老郑,副驾驶上还坐着个护士。 “哎,这个阵仗,”苏云卿靠进椅背,“我这么重要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挺平常的一句话,挺平常的轻快语气,在苏云台的耳朵里兜兜转转,真就多了几分言外之意,好像苏云卿一早就知道出国遭拒的事儿。 戏院在市中心,大周末的,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 老郑一路把人送进包间,自己和护士守在了门外。二楼上往下看,视野不错,苏云卿拣了瓜子往嘴里扔,一边翻桌上的宣传册。苏云台凑过去瞧了一眼,演的不是全本,前前后后近两个小时,演杨玉环的是昆剧院的一个青年演员,年纪不大,科班出身,十六岁就挑过大梁,履历上精彩丰呈,大奖小奖头衔称号铺了有大半页。 苏云卿倒不甚在意,光盯着人脸瞧,瞧完了还瞧苏云台,两两比照,终于发问:“我妈好看还是她好看?” 册子上有演员的定妆照,苏云台道:“她好看。” 苏云卿还不乐意,“怎么没她好看啦?” 苏云台解释:“这不是说长相上,是说扮相上,温遥的扮相太厉。” 苏云卿照旧嗑瓜子,眼睛却转开了,说:“我没见过她的扮相。” 声音里听不清情绪,苏云台跟着望过去,苏云卿坐得端正,后脊背挺直,半张脸向着光,半张脸藏在暗处,手里捻着瓜子壳。温遥当年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电视报纸上的报道也不在少数,有心去找,不可能没见过,苏云卿只是不看,他拒绝去看。 两个人各自坐着没再说话。 戏真正开始,周围暗下来,苏云台盯着戏台,倒没再留意对面的动静,只偶尔听见一两回添水的声儿。 不愧是当家的旦角儿,演起来堪称行云流水,到的一段儿,醉态尤其动人,两条水袖绕着唐明皇的脖子,一边儿还往后退,似要投怀送抱,脚底下一挪,人又远了。就包间到戏台的距离,演员脸上的表情都能瞧得清清楚楚,唐明皇一面招呼人来扶,一面又与她相望,杨贵妃笑起来,一对儿眼睛朦朦胧胧,最后轻轻转了个身,念了一句“……步迟迟倩宫娥搀入绣帏间。” 一个“间”字唱得百转千回,左右宫人扶上来,拥着她下了。 这一段儿苏云台自己也唱过,花架子,也就能糊弄糊弄外行,经不住细琢磨。他看得入神,总想着温遥唱时会是个什么模样,冷不丁地,听见对面传来一声笑。 黑暗里苏云卿只剩了个浅浅的轮廓,他翘着腿,垂着头,眼神却挑起来,他没看着苏云台,他好像什么都没看着。 “我说没看过温遥的扮相,其实不大对。”苏云卿抽了抽鼻子,可能还耸了一下肩,“我听过她唱戏,就在我出车祸的前两天,温遥,我妈,给我爸唱过。” 戏台上军情紧急,安禄山已经起兵造反,杀过了潼关,直取长安。 苏云台晃了神,有那么一阵儿,差点没反应过来这“爸”指的是谁,他等着苏云卿说下去,对面却没了声儿,苏云卿又看向了戏台。 大军到了马嵬驿,杨贵妃活不了多久了。 直到散场,苏云台仍想着那话,当年温遥把苏云卿养在外头,这段儿经历从没人提起,一个人从小到大,从无到有的过去就跟云烟似的,飘得无影无踪,他实在好奇。 回去路上天都黑了,苏云卿捂在羽绒服里睡了半刻钟,过了江车子一颠,醒了。车里温度高,苏云卿两个脸颊通红,呼吸也重,往车外看看,这不是回安济医院的路。 他迷迷糊糊问苏云台,去哪儿? 苏云台捏了捏他手心,没在发烧,就说:“吃个晚饭再回去。” 到地方一看,果真是那家做串串的小店。 先前拍戏时苏云台来得太勤,隔了小半年,店老板还记得他,这回改口了,叫大明星。 难得的大晴天,店里正热闹,楼上也没有单独的雅座。苏云台就和苏云卿坐在了大棚角落,老板找了块挡风的木板,算是给他们隔了个单间。 苏云台没敢给他叫辣口的蘸碟,让老板单独调个少盐少油的,苏云卿也没意见,笑眯眯捧着热茶杯,头回到这样的地方吃饭,他觑着两个眼睛到处瞧,外头喧腾,到处透着热烘烘的人气,吃饭喝酒闲聊划拳,与医院里不同,这儿的声音是活的。 点完了菜,苏云台问他:“感觉怎么样?” 苏云卿回答:“自在。” 苏云台笑了,“我是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苏云卿吹开杯子里的茶叶沫,“哪有这么容易就倒了。” 老郑和护士坐在不远处,两个人时不时望过来一眼。菜上来,苏云卿一根根把串串从汤里捞出来,他吃不了呛的玩意儿,还得往水里涮一涮。苏云台倒没多饿,给他拆牛蛙,拆的速度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最后苏云卿干脆放下了筷子,看着苏云台的手指,上边儿沾了油,指甲盖秀气,捏着只牛蛙腿儿。 看着看着,苏云卿突然说:“你的手长得也像我妈。” 苏云台眼皮都没抬,“因为她也是我妈。” “哦,”苏云卿特正经地点点头,“那就我们妈。你眼睛、手指、长相都随她。” 苏云台道:“男生女相,不是好事儿。” 苏云卿从大汤碗里翻出个鸡翅,从钎子上拔下来,“小时候她不常来看我,一年能见个两回就顶天了。来的时候她就喜欢给我做顿饭。车祸后我不太记事,她做的菜我不记得,她和我说的话我也不记得,但她做菜的样子我倒记得清楚,戴个围裙,手伸进池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