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天而降的礼物#2
砂行下次醒来的时候，人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 这是一间正常的、平凡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上吊着中国风的灯，床边有旋转的风扇和一个原木衣橱，除了风扇转动的声音外，外头还隐约传来了人声和工地施工的声音。 砂行躺着的床褥是柔软的，那在实验所中醒来的记忆，那场不可思议的梦，或是在玻璃管中漂浮的感觉，彷彿已经成了上一辈子般遥远的印象。 砂行一直保持原本的姿势躺着，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也一动不动，他好像已经躺了半个世纪，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去活动自己的手脚。 直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他才想起要转头去看看。 一个女孩探出头来，眨了眨那双褐色的明亮大眼睛。 女孩有着混血儿的气质，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精緻，她望着砂行的眼神，像是小动物一样充满了警戒。 「你是……我……」 砂行有种上下唇粘合在了一起的感觉，这一定是许久没有说话的关係。 女孩没有说话。她只是把头伸了回去，再顺手把房门关上。 「等等……」砂行无力地叫着。在接触到旁人后，他好不容易才取回了一点身为活人的感觉，可那女孩那么快就跑掉了，顿时有种极度的不安和空虚朝他袭来。 可女孩没离开多久，门又打开了，这次走进了一个高瘦的人。 这是一个束着黑长发，外表高雅的美男子。 「你醒来了？」男子笑道：「真是太好了。」 「我……呃……」砂行努力想爬下床，却感觉到四肢一阵乏力。 不只是忘记要怎么说话，他似乎连怎么走路都不记得了。 「别动，好好躺着吧。」男子道：「你昏睡了快一个月，连命也差点没有了，现在你需要的是休养，身体才可以完全恢復。」 「唔……」 砂行脑海里有一大堆问题，像是「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是谁？」，「今天是几月几号？」，甚至是「在我昏睡期间，我的手有没有发生奇怪的异变？」之类的，但现在是一个问题也没办法问出口，这种压抑着的感觉比身体上的不适更叫他感到难受。 「总之，你好好休息，先别胡思乱想。」男子彷彿看出了砂行脑海中的各种复杂思路，他笑道：「我先出去工作，有什么事情再叫我就好。」 男子走了出去，褐发女孩则逗留了好几秒，但还是很快就跟着离开了房间。 砂行躺在床上，努力整顿思绪。 他的记忆从一个实验场所开始，他在几乎赔上性命的测试中，因为手臂化为了坚硬物质，而成功格开了夺命的刀刃并逃出了实验室。他掉在树丛中，大概是在刚才那两个人的帮助下捡回了一条命。除了这些，他还记得自己待在玻璃管的绿色液体中，还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但这里看起来是很普通的民宅，不可能会有蓝色玻璃管之类的东西。所以那多半也只是梦，或是之前在神秘实验室的记忆混淆进来了吧。 意识慢慢恢復清醒后，他的手脚也逐渐恢復了知觉。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爬起身来，坐了在床上。他再努力之后，总算从床上爬了下去，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赤脚踏在地面上很舒服，砂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当然或许以前也有过，但他实在不记得了。 他推开房门，还没走出去，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这里是二楼的走廊，天花板有些残旧了，地板是木製的，一切看起来朴素而舒适。人声是从楼下传来的，砂行才下了楼，就闻到了瀰漫在空气中的药味。 楼下是一家药店，各个橱窗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玲瑯满目的药物，黑长发男子在柜檯处招待客人，那位可爱的褐发女孩在一旁的桌子上书写作业。 砂行这时才发觉，这里的环境像是亚洲的社会，进来的顾客也都是黑发黑眸的黄种人，可是五官深邃的黑长发男子和褐发女孩，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亚洲人。 总之，不管是什么国际的人都好，原来救了自己的人是一位药店老闆。砂行顿时感到庆幸，自己从高空掉下来都能够获救，一定是因为药店老闆有各种医药和急救常识的关係。 顾客买了药物离开后，黑发男子发现了砂行。 「嗨，已经能够走路了？不错。」男子笑道。 「嗯，只是舌头还是在打结。」砂行生硬地说着。 「你真是太奇怪了，居然从天而降。」男子走了过来，拍拍砂行的肩膀，笑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砂行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叫……砂行。」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是什么，砂行也不是他的名字，但就如那位在他面前被利刃爆头的中年人所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至少还有个名字真的是太好了。砂行忽然非常感激那位中年人，也因为他而心里浮现好一阵的悲伤。 「那你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为什么会忽然从天空掉下来呢？」男子问着，虽然他表面上很温和，但语气中却有着砂行感觉不到的狐疑。 「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好像失去了记忆。」砂行搔搔头。他不算是在说谎吧，不完全是。 男子微微粗气了眉头。失去记忆？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但这男孩显然有遭受过洗脑，但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乱说的，就是有一些隐情吧。 男子在心中思考着男孩还记得自己名字的各种理由，但表面上依旧装着自己只是个容易相信别人、且乐于助人的大好人，什么都没有怀疑的样子。 「失忆？那真是太不幸了。」男子露出了表示同情的苦笑，「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你需要去警局报案，去医院检查，或是到处发个啟事之类的吗？」 「唔，我……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砂行叹叹气，道：「对了，这里是哪里？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是外国人吗？」 又来了，一连串的问题！砂行也觉得自己这样也许会为别人带来困扰，但他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嘴巴！ 「我叫塞维尔。」男子微笑道：「这里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日期和时间在墙上的电子历就有。我的确是从外国搬过来的。还有，那位是我女儿，她叫希珊。」 男子用手比了比一旁写作业的女孩。但女孩并没有回过头来看看父亲或是砂行。 砂行微微睁大了眼睛。父女？塞维尔外表年轻，他起先还以为他和女孩是兄妹关係。但现代人很懂得保养，况且细看的话塞维尔的确非常有稳重成熟的感觉，若说其实是四十岁上下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倒不是什么叫人特别吃惊的事情。 「塞维尔先生，你们父女的容貌都长得很出色，而且你中文也说得超级标准的，真是让人惊叹啊。」砂行说完这一句话后，连自己也觉得彆扭，他失去记忆前，就已经是这种嘴巴涂过蜜糖的傢伙了吗？ 「不必那么拘束，你叫我塞维尔就好。」男子道：「还有，我女儿是个哑巴。希望你不要见怪。」 塞维尔脸上露出了非常温和的笑容，就像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砂行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对了，我暂时不想去警局或医院之类的，或许我的记忆可以慢慢恢復过来。」砂行道：「塞尔维先生，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想我必须离开了。」 砂行心里想着的是，自己似乎有着基因改造体之类的不凡身份，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医院诊断出他的身体异于常人的话，那么说不定还会被另一群研究员拿来当实验品！所以他绝对不能去医院或是警局。 但这种苦衷他绝对不能对别人说，而且说了别人也未必会相信，可能还会惹出其他的事情来，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比较好。 当然砂行不知道，其实塞尔维有着比他更多的担忧，除了比砂行本身更担心身体的秘密会被旁人发觉外，他更担心「那里」的傢伙们会追杀到来。但，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奇怪的傢伙找上门，因此塞维尔开始相信这种担忧或许是多馀的了。 「你说你没有记忆，那你恐怕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吧。」塞维尔道：「你不想去医院的话，也先别急着离开啊。你留下来，等真正想起了自己是谁后，再离开也不迟。」 「真的？我不会为你带来麻烦吗？」砂行感到惊讶，自己来歷不明，但这个人居然没有强迫自己去医院检查一下脑袋，还愿意继续收留自己，这人未免也太好人，也对别人太没有防备了吧！ 他当然也不知道，塞维尔在挽留砂行的同时，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和语气显得非常自然。他可不想让砂行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个烂好人，而是早就知道一些关于砂行来歷的隐情，所以才不想让他到处乱跑。 「当然不会，你看起来根本不是坏人，我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塞维尔笑道：「我还要多忙一阵，暂时没办法陪你多聊几句。楼上有书房和电视房，你就好好在这里修养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砂行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我真的遇上贵人了，将来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 砂行说完这句话时，药店门口又有客人进来了。看塞维尔准备要处理生意了，砂行就缓缓地走回楼上。 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走吧。 砂行一边上楼，一边想办法稳定自己的思绪。先不管自己是什么改造人还是超能力者之类的，能够遇上塞维尔那样的好人，还真是自己三世修来的福气啊！ 云端某处的神秘空间里，穿着黑色长袖衣服，脸上涂着黑色眼线和黑色唇膏的哥德式女孩，正坐在资料室的大型屏幕前查看最新传来的讯息。 一个红点，在地图上某处上发光。女孩打开了关于红点的讯息，仔细看完了之后，她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总算给我找到了。」她拿起了放在键盘边的巧克力奶茶，喝下了一口气后，继续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居然还活着啊……」 「谁还活着？」 一把粗豪的声音传了进来。女孩一惊，转过头去，看见三个大小不一的人影从资料室的门口走了进来。 女孩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刚才粗豪的声音来自那位光头的肌rou大汉，而在他身边的还有那两位她一直都很讨厌的傢伙。 在组织里小有名气的「闪猎三人组」——光头大汉庞克、茶发男孩小九和红发男子紫羽。 虽然三人一直被公认实力不错，但那天在他们合作之下，居然还是让一个连躯体强化都还没有进行的弱者逃走了，这事情当然让他们感到很不甘心。所以是他们自动向上头请示，说要负责将逃走的傢伙捉回来，以一雪前耻。 负责掌管资料室的女孩，这阵子一直被他们纠缠着，说要她赶紧找出逃走的实验体所在的位置，这也成了女孩这段时间的最大烦恼之一。 「哎哟，居然花了一个月才找到他的位置，布拉克-夏都小姐，你这次的办事效率可太叫人吃惊了吧。’」说这番话的是茶色头发的年轻男孩小九。他虽然长得可爱，声音也稚气悦耳，但语气里的讥讽却让人心理不由得冒出一大团火。 哥德式女孩抿了抿嘴角。这几个人的态度就不能好一点吗？况且要不是今日有新的发现，她本来是和大部分的研究员们及上头的想法一样，认定那位实验体已经死亡的了，所以她干嘛还要迎合着三人去积极搜索啊。 夏都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各种不愉快感觉都压了下来后，冷冷地道：「这次的情况不简单，他一直在藏匿在gps难以搜索到的地方，是这几天才把自己暴露出来的。我感觉他这些日子里一定是躲到了地底之类的地方。」 「原来如此，他大概是以为过了那么久之后，我们一定放弃了搜索，所以才会露面的。」紫红发男子紫羽坐到了夏都的身边，笑道：「所以才说，我们这位号称‘资料室的黑影’的小姐，你鍥而不捨的工作精神，总算有了成果啊。」 紫羽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调侃，但也不太像称讚，但夏都也懒得理那么多，她又喝了一口巧克力奶茶，道：「所以你们要怎么办？马上去追捕么？我可以立即把确实位置打印给你们。」 「你打印吧。我迫不及待要行动了。」庞克笑道：「说好了，这次的任务属于是我庞克的，你们两个不准抢。」 听庞克那么说，两人耸了耸肩，不作表示。夏都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们三人不是要一起行动的吗？」 「上头恰好给了我们别的任务耶。」小九伸了伸懒腰，做出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道：「我也觉得去追捕那个实验体比较有趣啦，可是上头要我们两个去处理外包的暗杀任务，所以就只好让给庞克一个人玩了。」 「对，我们出外勤的机会太多了，不像某人只需要坐在资料室里晃腿，还有天然原料製作的饮料可以喝。米娜博士特别宠爱的基因改造体，日子过得就是比我们好太多了嘛。」紫羽盯着夏都桌面上的巧克力奶茶，接口道。 在位于云端中的基地里，食物原料很久才会送来一次，大多人都只能有吃合成食品，被分到自然的食物的机率是很低的，更何况还是巧克力这种奢侈品。夏都虽然为紫羽的话感到生气，但也实在没办法反驳他。 「你们接下来就要出任务了，要吃什么都可以尽量吃。」夏都按下了打印的指令，「资料我给你们了，都祝你们好运。」 虽然心里不爽，但夏都说话还是很客气。资料打印出来递给了最靠近的小九，她冷冷道：「没事了吧？」 「谢谢你啦，呵呵。」小九接过资料，摆摆手，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夏都回头盯着大型屏幕，看着晃动的红点和各种资料，她的眉头一直没办法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