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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假还没用完,我就离开了圣路易斯,在香格里拉的帮助下回到了学校。走之前,我取下眉钉、耳钉和脖子上的choker,把这些和那辆迈凯伦的车钥匙放在一起,放在了圣路易斯的桌子上。至于她送我的那堆昂贵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我一件也没带走。 我做这些的时候,圣路易斯还没睡醒。我内心很庆幸,能有这样的机会离开。 香格里拉家的产业也做得很大,足以和圣路易斯抗衡。她只是对考古和昆虫、植物这些感兴趣。我不太清楚她为什么要帮我,但既然遇到了能够改变现状的机会,我就会抓住。 我向香格里拉请求保护,她答应了,说我可以对外谎称我是她的男朋友,虽然这么做,我会在圈子里成为某种“风云人物”,而且圣路易斯一定会气炸,会发起难以想象的报复。但她愿意保证我的安全,和我的正常生活。 对这些除了感谢,我无话可说。 在学校,我不再使用中文名。从美国人用得最多的名字里,挑了威廉,作为自己的外文名。身上的纹身有些碍事,从那之后我就只穿高领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都戴着漏指手套。这让我看起来有些怪异,但还是比露出纹身要好些。我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房子,地址除了香格里拉,没告诉其他人。我换了手机号码,社交网络上拉黑了所有圣路易斯的联系方式。尽我最大能力,和圣路易斯断绝了关系。 换手机号码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家里人,甚至为此感到庆幸,从此以后,彻底不需要再受制于家里。 为了维持生活,我又接了很多翻译工作,逼迫自己在经济上彻底独立。香格里拉同情我,为我介绍了不少价格高一些的翻译活。 圣路易斯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先是和之前一样,派人想要带走我,但香格里拉也派了人保护我,这些人无功而返。 然后是让人sao扰我的同学和教授,搅得我不得安宁。因为我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就把想要对我说的话告诉策兰,然后让策兰转告我。 这些话里往往夹着咒骂,我置之不理,向每一个被sao扰到的同学和老师道歉。 再然后,她往学校寄了一堆非常昂贵的东西,车钥匙、房产证明,还有存着大笔美金的银行卡,我想要寄回去,但她都会拒收,最终这些东西我都收了起来,没有碰,只是找了个双肩包装进去,束之高阁。 她发现这些都没用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因此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最后,亚利桑那找到我,她说圣路易斯出了车祸,情况很严重,在医院里,想见我一面。 “你拒绝了她那么多的好意,她只是想见你一面,你不能这么绝情。”亚利桑那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祖母绿的眸还是像璀璨的宝石一样漂亮,她的眼神躲闪起来。 “你在说谎。”我做出判断。 亚利桑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没想到这一切被拆穿了。 我很熟悉她说这些话时的状态,初中的时候,我在离家很远的寄宿学校读书,当时在考试,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说自己摔断了腿,因骨折进了医院,希望我能去看看她。我请假回家去看她,发现她根本没进医院,只是扭伤了脚。 我问母亲为什么这么做,母亲说,因为我很少回家,她很想我。然后开始了没有终止的诉苦,控诉父亲如何糟糕,哥哥如何不近人情,而我又是个冰冷的白眼狼。她一直说一直说,嘴唇几乎没有合上过,我只是安静地听,时不时附和一两声,在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拍拍她的背,然后给她递上一杯温水。我说mama你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个难过又伤心的大人,这位在父亲面前总是卑躬屈膝压抑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像是惊弓之鸟,给了我一个用力到能让人窒息的拥抱,然后又朝着我笑。然后,母亲说她得到了一样好东西。那是一对军用规格的耳麦,她先给自己戴上,然后又给我戴上。她说,小岚,这样不管你离mama多远,mama都能知道你在做什么,mama能听到你的呼吸声。她要求我戴着这个去上学,此后不管我和任何人说话,还是做任何事,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最初我觉得有些害怕,不肯戴,但后来她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我不得不服软。只有考试的时候,我能轻松一些,因为在那时,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不戴那个耳麦。学生时代,同学们都很厌恶考试,只有我喜欢。因为在那时,我才能确认自己的隐私没有被母亲窥探。因为母亲在听,我养成了和任何人说话都礼貌客气的习惯,也几乎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母亲不喜欢粗鲁的用词,所以我被迫学会了礼貌。因为这个原因,我拒绝了初中时代所有可能的恋情。两个人的恋爱,怎么能有第三个人在窥探呢?直到上了高中,我去了离家更远的学校,也明白了这是母亲控制我的一种方式后,就再也不服管教了。 圣路易斯让亚利桑那向我传话,就是在用谎言逼迫我回到她身边,这样她就可以再次控制我。 我不会上当。 同时,为了避免圣路易斯再次用这种方式要挟我,我告诉亚利桑那:“请您转告她,我和她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我现在有自己的新生活,有了新的女朋友,请不要再打扰我。我不喜欢她,所以不管她是割腕还是自杀,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去见她,也请她不要做这类毫无意义的事情。”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亚利桑那无法理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我的。亚利桑那女士,您也不必太担心她,我想,她不会伤害自己的。” 在圣路易斯的心里,她自己永远排在第一位。 说完这些后,我和亚利桑那从此就成了陌路人。 我几乎不单独外出了,逼迫自己交了一些朋友,不管要做什么,都尽量集体行动。我总能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就像初中时,母亲通过耳麦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一样。我熟悉这种感觉。 朋友们会觉得我总是穿高领衣服,戴着手套有些奇怪,有些会伸手扯我的高领,好奇地去看。当他们看到那些纹身时,都有些意料不到。我看起来并不是会热衷于纹身的人。有个女生评价,那些纹身很漂亮。右眉处打眉钉的空隙长了起来,渐渐变得和平常差不多,耳洞也长了起来。 天气渐渐冷了,监视着我的视线没有消失,我总觉得毛骨悚然。 我想离开这里。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因为家人从亚洲逃到了北美洲,现在,因为一个不知道算是什么关系的女士,我要从北美洲逃到欧洲。我将每天的休息时间压缩到四个半小时,向学校申请了多门课的免修,在一年时间内,修完了大学四年的所有学分,并在考试中获得了一个又一个A。我请教授为我写了推荐信,然后拿着成绩单和推荐信马不停蹄地申请了几十所欧洲大学的硕士,还是读哲学。在不算长的等待中,我得到了位于伦敦的L大的offer。拿着offer,我终于松懈下来,长期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我任由自己睡了两天两夜,最后在医院里苏醒,医生说因为我长期睡眠不足,健康状态已经十分糟糕了,建议我静养一段时间。睡醒时,是香格里拉在照顾我。 之后我陪香格里拉逛了北美的很多博物馆和植物园,静静听她讲她喜欢一切。我觉得很放松,虽然这些我都不懂,但我在她身边,没有压抑的感觉。 在我出发前往伦敦时,香格里拉提出想看看我的纹身。我将围好的围巾扯开,取下右手手套给她看。 她眼中闪着光,说:“真漂亮。” 我笑了笑,确认她看完后,默默将围巾手套都戴了回去。 “去伦敦后也要常联络啊。伦敦和华盛顿,可隔着一整个大西洋呢。”她说。 我点点头,下巴藏在围巾里:“好,我也会去伦敦的博物馆和植物园看看,提前为你踩点。” 香格里拉咯咯笑着:“真好啊,闻,你真好啊。” 我要去赶飞机了,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说:“再见。以后再见。” “以后再见。” 从一个大洲到另一个大洲,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到达伦敦时,我终于感受到了自由。 那道时时刻刻监视着我的视线没有了,这些年我也通过翻译工作攒了一笔钱,现在不管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我都得到了放松。我不必再压迫自己,逃难似地,压抑着度过每一天。 就像一株植物,在适宜的环境里伸展着它的枝叶。 大学里的同学们都很友善,不乏有权有势的同学,譬如来自沙特的王子和公主。生日时会租下一整节火车车厢开派对,去奢侈品专柜会包场……最开始我还有些紧张,担心纹身会带来麻烦,但逐渐地我发现了异国他乡的一点好处——叫做冷漠,也叫做没有人在意你。不管我身上纹着什么,大家最初会惊奇地看一眼,之后就都没有了兴趣。我也不再在这方面拘谨,穿回了日常的卫衣和牛仔裤。 去喝咖啡时,也会遭遇调侃。有个咖啡师问起我脖子上和手上纹身的来历,我充满歉意地笑笑,告诉他我不想说。 他说:“感觉像你充满占有欲的前女友让你纹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是勉强地说,“她不是我的前女友。” 那也可以称作是前女友吗? 再后来,我习惯了在伦敦的生活。只是会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家人,但从不联络,有朋友,但远隔重洋。我会和香格里拉通电话,听她讲最近的考古学新闻。除此以外,生活被学术论文和日常琐事塞满。也有女性向我示好,但我总觉得我在表达爱这方面存在困难——或者说,我似乎从未真正爱上过什么人。对其他人友善,是教育和生活教给我的,理所当然的规则。但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文学作品和哲学著作提供了很多答案,但没一个能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再后来,我听说圣路易斯家族投资出现大额亏损,曾经高高在上的圣路易斯女士,沦落成了普通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有小道消息说,她来了伦敦。 比起我的祖国,伦敦只是地图上的一小块地方,但这是个容纳了八百多万,将近九百万人的城市。 接近九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会遇到她。 我认为我不会遇到她。 伦敦的冬天,我像往常那样,背着双肩包,打算去咖啡馆写论文。 帽子、围巾、手套和大衣,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头发长得更长了,我扎了低马尾。 细雪静静下着,空气里泛着雾气。 “闻。”有成熟妩媚的声音在喊我。 我没有转身,却僵直在原地。这一定是幻觉。 成年之后,总会产生幻觉,总会做有关她的噩梦。 “闻,这两年你好吗?”她问。 “……” “我很好。” “……” “我想我懂你说的意思了,你想要我平等待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 “圣路易斯女士……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才知道,有人可以只用言语就刺痛我。 人们说言语如刀,她一直拥有着可以伤害我的刀。 “你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我、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眼泪还在流,“我还有论文要写,您、您……好自为之……” 我大跨步向前走,长靴踩在雪里,雪花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圣路易斯从背后抱住了我,她用手执拗地握住我的右手,脱下那只羊绒手套。 “你没有洗掉这个纹身。”她说,她用手指轻轻点着那只蓝色蝴蝶,抚摸过我的指节。来到伦敦后,我不再压抑,已经很久没有打拳了。右手不再受伤,上面已经没有了伤口。 “……您不知道的是,我非常害怕疼痛。听起来很可笑吧,我是男性,天生就不该怕痛。我的母亲也为此嘲笑了我很多年。小时候,手上破了小口子,我都要跟母亲撒娇一整天……” 和圣路易斯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没有一天是不痛的。 “对不起。”她说,左手和我十指交握。 冷风吹过来,眼泪被吹干,我觉得自己这样子很难看。 “……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圣路易斯女士,以后,我们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要。”她简短地拒绝了我,用命令、略带撒娇的任性语气。 “……您还要我怎样呢?”我问。 她踮起脚,亲了亲我的耳朵,咬着我的耳垂,声音有些模糊:“闻……你没有戴我给你的耳钉,我给你的耳洞也没有了。” “……” “闻,我们……重新开始吧。”她说。 风吹落了梧桐树的叶子,落在我身上。一张由锁链构成的、温柔细腻的网,笼罩住我。 “……(好。)”我想要回答她,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我的确,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