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平盛府的家仆领着大野和二宫进了屋,沿着小道往一边拐过去,来到卧室。隔着帘布能看到里面的布团一起一伏,随后听到了苍老的声音:“恕吾失礼了,大野大人。” “不,是我们打扰大人才是。” “不知……咳咳……旁边这位……” “在下二宫和也。” “二宫大人,有失远迎。” “平盛大人不用客气,我可否在这间随意走动一下。” “大人请便。” 大野望向身边的人,虽二宫在阴阳寮的时间不长,却能被文人雅官们如此对待,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与柳生大人此类的粗鲁莽夫才失了眼力不识泰山。 二宫往这宅内走动了一下,稍稍皱了眉头。那缕转瞬即逝的厌恶被大野看在眼里,也方知不好说什么。 帘布内的平盛初朝他们的方向探了探:“二宫大人可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么。” 他又坐回原位,认真地问:“敢问原夫人去世之后,大人可有沾过什么污秽之物?” “唔……” “大人似乎是有难处。” “大人,你可放心地告知我们的,我大野智保证在场之人绝不会说出去。” “夫人去世之后,常常会有‘飞头族’人撞我的房门,那门……咳咳……每晚‘啪啪’作响,搅得我夜不能寐,我道是因为夫人阴魂于此,才招了这些伙伴来悼念,便迁去前院客房,谁知当晚那些飞头族又来撞我前厅的房门……” “大人可方便告知夫人的病症么?” “……咳……起夜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晚上把开着的窗门给关住了,第二天清早便看到夫人未回,只余一个身子,仆人在窗边发现了夫人的头颅,额头上磕出血了……哎,要是我注意一些,不把窗门锁了就好了。” “大人不怕吗?” “怕……但是,原姬是我的爱人,这是她的习性,我总是要习惯,只是没想到因为我的一时之失……咳咳……” 大野同情地望向咳得极其厉害的平盛初,在心里同情着这位失手错杀了爱妻的人。 “回去吧,看来大人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二宫甩了甩袖子,自顾自离开了。 虽不明白二宫为何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大野也只得向平盛府告别,匆匆追上前去。 回到宅府的二宫还是与往常一样,瘫在客厅前,手里一卷书看得入神。 大野的手覆在他的腰带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可以扯开吗?” “智何时也像那群色气熏心的人一般了!我现在可不想要。” “和……” “我说了不要。” 罢手了的大野不明白自家和也是在闹哪般脾气,毕竟换做平时,那在自己怀中娇喘连连的,可不就是现在把书拿倒读过来的小东西么。 “虽然平盛大人的事情是我提出来的,但……如果你实在是不好解决的话,这事就此打住。” 二宫提了下眼皮,把书甩到前方:“不只是你,还有我师傅,我只是在烦恼……” “那告诉我吧,和也到底在烦恼什么?”大野捧着他的脸。 门恰到好处地被推开,翔的笑靥在进门那一刻僵住了:“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 二宫从禁锢他的手掌中挣脱开:“翔,查出来了吗?” “嗯嗯,我查出来了!”说话的是随后进来的雅纪,他兴奋地拉着春闯进来:“那个族的人都好有趣!” “不知道刚刚被吓得乱跳的到底是谁……”旁边的小春鄙夷地看着雅纪,雅纪又羞又臊:“别说这事!” 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大野心里道:还想趁着几个捣蛋鬼不在好好亲热一番,结果还是没了机会。 “翔你说说看。” “我们在松覃寺的后山发现了几位隐藏着的落头民,据他们所言,原……” “对对,当时突然‘嗖——’的一下子,头和身体分离了,然后……然后还在树林里飞了好一会儿……” “雅纪,现在不是问你,你吓得半死的样子没人想听,你看看主人的脸色啦。” 和也嫌雅纪实在太吵,但是看到对方湿漉漉又无辜的眼睛还是算了:“翔继续。” “他们说,每晚引他们过去的是原姬的味道,头随着本能煽耳为翅,来到洺山下的那座院落,那个味道,每到子丑便会引他们进入宅邸,味道消散要等到寅时。” “那对于原夫人他们可有什么特别要说的?” “原姬是他们族中的公主殿下,自半年前随舞团东渡来此,便时常在夜里与他们玩耍,等鸡叫三声后才回居所,他们对于原姬的死完全不知晓,现在大概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但是他们说,原姬一定是被人杀死的!”雅纪抢着说话,在他眼里,再不抢话,功劳都要被翔抢光了。 二宫只是淡淡地冷笑了一下:“果然如此。” “大人,虽然不忍心告诉你,但是……你所想要帮助的那位平盛初大人……他是自己造的孽。”翔口齿清晰地道出实情,“原姬,是那位大人故意所害。” 大野吃了一惊,雅纪拍拍春的肩膀大声道:“是小春问来的消息!” “我才不需要你来帮我邀功呢。”小春小小的脸上嫌弃着比他高上半头的雅纪,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雅纪一直要跟翔对着干。 二宫看着大野皱着眉头,还在思索的表情,下唇少见地被咬住久久不曾放开。 他道:“那如此吧,我们尽早将原姬超度,将平盛初大人的事情解决掉,毕竟这也是我师傅那老头造的孽。”手搭在他的肩头,大野听到那个声音继续道,“也算是还掉你这个人情。” “和也……” 还没等二宫他们再次造访平盛大人的府邸,平盛初的管事便敲响了信蘅桥外的破旧府门,大野智被他踢出去开门。 “谁?” “大野大人?”管事林叔对在此见到大野感到疑惑。 “嗯。”没睡醒的大野朦胧地望向远处那片露出鱼肚白的天空,“真早啊,林叔。” “大野大人,二宫大人可否在府上!” “在,不过还在睡。” “老爷他再熬一晚怕是就会不行了,他喊我来找二宫大人求助。” 大野拍拍他的肩膀:“好的,了解,你先回去,我们……午时过去。” 林叔点点头,又扯着他的手说了半天,大野实在是忍不了了,大吼了一句:“林叔,够了,我要睡觉去了。” 大约辰时,悠悠醒来的人看着身边趴着自己肩上,大张着嘴,留着涎水。难怪自己侧着睡也那么累。 “智,醒醒。” “唔……”嘟囔了两下,伸手去抓二宫的腰,落了个空才肯睁眼:“和……也,怎么那么早起来?” “我真怀疑你这个大辅是买来的,哪有兵将与你一般,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他起身把人捞进怀里,无助又好笑:“再躺一会儿……” “我今天可是要去问卜算卦的。” “嗯?今天……算了吧,午时还要去平盛大人家呢,多休息休息。” “平盛大人?”二宫掐指算道,“看来他是熬不住了,你也是……也不……”大野的呼噜声让二宫的话戛然而止,他扯了扯黑黝黝的面皮,心想:这家伙还真爱睡觉。 二宫从床上下来,扯开门帘,见着外头站着好几个人。他支起门,门外的人见到他都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还是那位两鬓斑白的林叔冲他说话:“二宫大人!” “你们有事吗?” “方才来请大人,大人还在安睡,平盛大人实在急得紧,要我们尽早将您领回府上救命,但也不敢打扰大人,只好打算在此等候。” “救命?”二宫忖度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老人是平盛府的管事:“如果是平盛大人的事情,你们先回去吧,他要是熬不住的话……”二宫从门口丢出去一个小瓶子:“先把这个涂到他长出来的疖子上,具体的事情晚上才好方便行事,你就告诉他,我亥时去。” 又被拖时辰,林叔显然急了:“可是二宫大人……” “你家大人的事情需要做些准备,你也想你家大人的事情解决吧,管事大人。” 门外的人这才离开。二宫把帘子拉回去,一转身,见大野站在身后,被吓了一跳差点往后倒,不过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你怎么突然起来,吓死我了!” “方才镇静自若的二宫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他微微一笑,在他粉色的唇上亲了亲,“你就这样出去见人真是让我不高兴,至少也要把狩衣披上。” “放开啦!”二宫红着耳朵。 突然打开门的小春见到这画面也是见怪不怪:“哦,你们都醒了,来来,洗脸水打好了,我先出去了。” 太有眼力劲儿的春。 从偏厅的放着各类书籍的房间回来,大野瞥见一本名为《妖物志》的书。二宫摊开书,翻到“虫落”的那页,清晰地记载了“飞头族”的事情。 因为看太多字头会疼的大野去了厨房,让小春教着自己泡茶。 刚学会的他给二宫泡了一杯茶,端进房间的时候,突然看到二宫抱着雅纪在玩什么。 如果是兔型的倒也罢了,可偏偏还是人形的。这么大的男子,二宫埋在他的两股间,雅纪“ひひひ”的笑声与喊痛的声音,总会让大野感觉有危机感。 “雅纪!” “智,ニノ在拔我的腿毛,又痒又痛的。” 二宫边拔边夸奖:“雅纪的腿好长呢,一点都不像本体那么短,也比智的长。” 还没等大野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翔拉住了他:“和是在采集雅纪的毛发,烧成灰待用,别吃醋。” “我才没有吃醋。”咬牙切齿的语气一点也没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