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未解旧事添新愁,问鼎天下谁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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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情难得起了个大早,倒不是为了随圣驾回城,天才蒙蒙亮他便用过早膳,然后到演武场旁边偷看祁进参加早练。从六品的武官,原本已经可以在洛阳城建府,祁进却只勉强接受了天策府中的一个小院,离演武场极近,爬上房顶还能看见飞马营。姬别情想着该给祁进物色个好宅子,要离侯府近一些,最好一翻墙就能踩进祁进的小院去。 “侯爷,该启程回府了。” “天策府这早练还要多久?” “半个时辰吧,”叶未晓打着哈欠,“您就别看了,夫人又带不走。” “老老实实叫祁大人否则我撕烂你的嘴。让你去送信,你送到没有。” “放在祁大人桌上了,他回去自然能看见。” “回府以后,你让李平去盯着谢采的动向,就是他新养了条狗也报给我,暂时不要告诉师父,”姬别情又看了祁进一眼,才转身拽上叶未晓,“至于你,别离开侯府,我可能要指着你才不会饿死了。” “不至于吧,侯爷这也不算很犯浑……” “你懂个屁。” 姬别情照着叶未晓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没使劲,打傻了就不好了。踏炎乌骓亲昵地蹭蹭他的手,似乎也预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无因早在侯府等候多时,听见皇帝回宫队伍的礼乐声时,他只觉得鬓角白发又多了几根。姬别情才一进府,迎面就是面色平静的苏无因,端着一杯冰镇的紫苏饮。 “师父竟然亲自来迎接徒儿,叫我好生惶恐,”姬别情装作没有察觉,坐在苏无因旁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听说,你在皇帝面前与救了你的那小子义结金兰,他还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了从六品振威校尉。” “师父真是消息灵通。” “那小子还深受天策府众将器重,真是难得的人才啊。” “确实,若进哥儿与我师出同门,想必师父也会很喜欢他。” 苏无因和蔼道:“得了这么一个好兄弟,哪有家人都不知道的道理,” 姬别情脸上才堆起来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他被苏无因一路揪着衣领拖进别院书房,拧开书架上的暗道开关,像丢麻袋一样把姬别情丢进去,催促他往前走。 “师父,我……” “跪下。” 姬别情的双膝被苏无因狠狠一踹,他被迫跪在灵堂的蒲团上,抬眼便是老侯爷的画像,四周是昏暗的长明灯。苏无因站在他背后凝视半晌,只留下一句“清醒了再出来”,便转身出去重重地关上暗室的门。姬别情跪直了身体,望着父亲的画像,苦笑一声。 “父亲,忠君还是忠天下,儿子到底与您背道而驰。” ** 三年前,老定海侯病逝前夜。 “何必迁怒于大夫,放他们走吧。” “小侯爷,您两天没进食了,多少吃一些才有力气啊。” “我吃不下,拿走。” “将自己活活饿死在定海侯府,你父亲就能痊愈?” 姬别情回头,苏无因手里拿着一面铜镜递到他面前,镜子里映出姬别情乱糟糟的头发和通红的双眼,自他出生以来,他还不曾狼狈至此。院落里的大夫和侍从将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来,屋子里已有隐隐的哭声,姬别情心烦意乱,推开铜镜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 “师父,文华郡主她……” “明日出殡。” 姬别情捏碎了门框上的一块红木,木片在手上划出几道血痕。正是六月开山时节,太白山定海侯府却一片死寂,不远处的长安城,还有人踏破了月泉淮的门槛,恭贺荣王李林甫摄政以后提他做了三品大员,一边是丝竹声不绝于耳,一边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别告诉父亲这个消息,他经受不起打击了,”姬别情冷静异常,把受伤的手藏进袖子里,“人家送来的谢礼也退回去吧,父亲不会愿意看到广平王府雪上加霜。” “他现在神志不清,听不见的。” “闻人先生去洛阳已逾三月,仍杳无音信,师父怎么一点也不急。” “意料之中,他启程的那一天,我就备好了衣冠冢,”苏无因坐下来,将铜镜放在石桌上,“至于文华郡主,大概连你父亲也想不到,谁会想到李林甫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我去看看我父亲。” “真的要把谢礼送回去?李俶未必会收。” “他收不收是他的事。” 姬别情推开父亲的房门,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少,哭声却越来越明显了。上一次听见这样的哭声,还是他六岁跪在母亲灵堂前的时候。 太子继位后一年便开始频频生病,太子胞弟荣亲王李林甫以此为由,常常进宫代为处理政事,不足两年便被拜为摄政王,代皇帝处理一切事务,先是将唯一的开国世袭藩王广平王李亨赶回南诏封地,又将李亨之女文华郡主李沁召至洛阳,住在李林甫近臣、陈国公韩氏府邸,与陈国公之女霁月郡主结为异姓姐妹,却处处遭受冷遇,在府中待遇与妾室无二。定海侯姬靖城手握兵权,却也日日如履薄冰,只因一个“忠”字当头,李林甫又是先帝宠爱的儿子之一,他不得不处处退让,保定海侯府安宁。 “文华郡主怎么会被选去太白山猎场参加围猎?她半点武功也不会,那围猎场可是出了名的危险,处处都是猛虎。” “不然你以为李沁怎么会至今昏迷不醒。” “险些被猛虎撕裂的就是她?” “是啊,定海侯就是为了救她,才被流箭所伤,只是白费一场功夫,文华郡主伤势太重,也不知还能活几日啊……” 听见儿子的声音,姬靖城勉强睁开眼,他已经全身浮肿,被流矢所伤之处早已溃烂,他甚至难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几日前御史大夫谢采奉“皇命”送来的补药,与姬靖城所用伤药相克,饶是府中上下皆知李林甫意欲何为,仍是不能加以阻拦,定海侯府忠字在先,岂能违抗皇命,一副汤药下去,姬靖城自知命不久矣,唯一的牵挂就是未及加冠的独生子姬别情。 “文华郡主……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姬靖城苦笑道:“连我也要瞒着?” 姬别情跪在父亲身前一言不发,姬靖城戎马半生,怎么会看不穿他拙劣的谎言。姬靖城拍拍儿子放在床上的紧握的双拳,示意他松开:“你啊,苏无因和闻人无声总说你天赋异禀,偏偏生性不羁,你若乖顺起来,才真叫人不习惯。” “父亲……” “姬氏祖训是什么?” “忠君报国,心系天下。” “你知道第一个字是忠就好。” “父亲,”姬别情才松开的拳头又握紧,咬着牙站起来,“您总说姬氏忠义为先,可我到底应该忠于谁,就算坐在龙椅上的是个昏庸的废物,我也要奉他为君?我究竟是忠于李氏大燕,还是忠于天下万民?” “那就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一代名臣定海侯风光下葬,姬别情守灵七天,便准备差人去拜访广平王李亨,尚未启程又得知李亨身患眼疾,李亨之子李倓因胞姐之死记恨父亲离家出走,未来的广平王李俶正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旁人。不久新任定海侯姬别情奏请皇帝,要为父亲守孝一年,并主动交出虎符,以示其忠君之心不改。待到姬别情再度出现在洛阳城时,便只有如今这个在传言里连四书五经也没读全过的小侯爷。 小侯爷跪在灵堂里琢磨当年的那句话,并不知道祁进局促不安地面对着新的访客。 “御史大人,您送的东西,我……下官不能收。” “本官听说过祁大人家世清白,这只是个见面礼,祁大人不必担心这不合大燕律法,”谢采看着祁进把装着金银的小箱子推回他面前,不由失笑,“还是说先前定海侯送了您不少好东西,这点东西您已经看不上眼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祁进又握紧佩剑,摸到上面的剑穗,“御史大人美意下官心领了,东西还是请您拿回去,我真的不能收。” “那本官就不好勉强了。” 祁进刚松了一口气,谢采又笑道:“听闻祁大人入营不过一年有余?” “是。” “先前天策府只收名家将门之后,直至如今的天策府主李承恩继承英国公之位,才开始广纳民间贤才,祁大人的确是赶上了好时候。” 祁进直觉他话里有话,迟疑道:“谢大人说得是,大统领不问出身,对府中弟兄向来一视同仁。” “可天策府没有人加官进爵已经许久了。身为军人,要建功立业,只有在战场上。如今是太平天下,你能救一次驾,却不能次次都救。好男儿要报国,可不是只有天策府一个途径。” “天策府于我而言已经很好。” “依谢某拙见,祁大人值得更好。” 祁进不明所以,抬头正对上谢采的眼睛,面如冠玉的年轻御史谦逊有礼,用近乎不容置疑的语气问他:“你愿不愿意离开天策府,用另一种方式报效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