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僵持
池疏这个举动十分冒险,他全身都是被利齿撕咬过的痕迹,没有在胃液里醒来已经是意料之外,他却毫不畏惧,将这头没有理智的龙唤醒。 巨龙的体型庞大,虽然为了钻进宫殿已经缩小了一半,但比起渺小的人类它就是座巍峨山峰,抬脚就能将他踩死,池疏整个人笼罩在龙的阴影里,他跪坐在一地晶石中,想要扑到巨龙身上,却被脚踝上的锁链牢牢困住,弄得哗啦啦响。 他大喊:“师姐!” 龙只是静静盯着他,它的脑海里一直充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命令它杀了眼前这个人,它服从,把人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吐了出来,rou太少,还不够塞牙缝,养肥了再吃也不迟。 那道声音叫个不停,吵得它耳朵嗡嗡的响,它实在是受不了,朝着宫殿内的柱子狠狠撞了一下,还好宫殿建造的够结实,在剧烈晃动下只是落了些尘土,它摇摇头,额间的竖纹一闪,喋喋不休的噪音戛然而止。 池疏被它自残的行为吓了一跳,拼命挣动,脚腕都被锁铐磨红了,他急得小脸煞白:“不要!师姐!” 龙垂下眼眸冷冰冰看着他,它朝着池疏伸出利爪,轻轻一挥,这个娇弱的人类就猝不及防摔在地上。 它甩甩尾巴,似乎觉得折腾他很有趣,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等他爬起来又把他推倒。 但是池疏太小了,要是不小心力度过大可能会把他弄死,它思索片刻,再次缩小身形。 龙展开翅膀,从金山上一跃而下,落到池疏身前。 它的尾部粗长有力,上方密布着倒钩状的尖刺,要是搁在人身上能狠狠剜下大块血rou,双瞳犹如毒蛇般具有侵略性,透着股冷血动物的凶狠,身长五丈,是极适合战斗的体型。 池疏摔了几个跟头,正眼冒金星,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再睁眼时巨龙已经近在咫尺,它浑身冒着恐怖的魔气,称之为魔龙更合适,池疏对它对视,不由自主地发颤,它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但它不是嗜血的野兽,而是他的师姐,是说过永远不会伤害他的江尤寒。 他带着满身伤痕死死抱住它的脖子,哪怕被锋利的尖刺割伤了手臂也没有松开,贴着冷硬的鳞甲委屈道:“师姐,我是小疏。” 魔龙被鲜血的味道刺激得双目发红,它发出几声低吼,想要把这个大胆的人类甩开,但是任凭它怎么威胁也没有用,池疏的手抱得非常紧,恨不得黏在它身上。 最后还是用利爪扣住他的后背才把人撕了下来,它的动作粗暴,爪子插进他的皮rou里,留下几个深深的血洞,它将人扔在一旁,扇扇翅膀又重新落到宝石堆上,盘起身体闭目休息。 池疏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个身影,连疼也忘记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浸血的衣服上,一滴,两滴,不是作假。他难以置信,伤心欲绝,抱着膝盖默默抽噎。 江尤寒不记得他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痛苦难受,他蜷缩在地上,任由鲜血蔓延,将周围散落的珠宝金银都染上艳丽的绯色,没有法力,他的伤口不会愈合,失血让他的体温飞速下降,如坠冰窟,他颤抖:“……好冷……好疼……” 他的声音很小,连自己也听不清楚,卧在财宝中的龙刷的一声睁开眼睛,它冷冷地俯视着那个濒死的人类,拢拢双翼遮住头。 【救救他。】 杀了他! 【救救他。】 杀了他! 【救……救他……他是……是你的……你最珍爱的……】 杀了他!!! 【你知道的,他是你的宝贝。】 两道声音在魔龙的脑海里不断回荡,一道响亮一道微弱,仿佛要将它的神魂撕成两半,犹如针扎重锤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它双目猩红,疯狂地撕咬自己的双翼。 龙血飞溅到池疏脸上,他迷迷糊糊睁眼,只看到有团黑影在不停晃动,他喃喃:“师姐……” 黑影不动了,它愤怒地扭头朝着池疏喷出一口龙息,要将这个让它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活活烧死。 池疏感觉到有团温暖的光渐渐靠近,像是某个熟悉的人的体温。 随即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 “你真的知道他们在哪?” 公仪襄面对贺伽的质疑没有生气,耐心解释:“虽然我的琴弦断了,但灵息没有散尽,我可以感应到大致方向。” 他看着贺伽一脸焦急,有些迟疑:“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封印破解,她被煞气控制住了心神,已经沦为一头彻彻底底的野兽,龙性暴戾残忍,池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巨龙把池疏吞吃入腹的。 贺伽沉默良久,他收起翅膀落在公仪襄肩上,望向漫天浓雾。 公仪襄在想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正要安慰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不会死。” 贺伽呼出口气,似乎是终于承认了什么:“江尤寒对他很好,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但我相信她不会伤害他,池疏是她护在手心里的眼珠子,两人结过契,动了池疏,她也活不了。” 他道:“希望还来得及,我可不想赶着去收尸。” …… 在海崖上有一棵长相古怪的树,树枝弯曲,结满果实,沉甸甸黄澄澄的,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魔兽大多数都是饮血食rou,所以它在那里安然无恙地待了几百年,直到今天被某个行动矫健的物种扫荡一空,连片叶子也没给它剩下。 魔龙回到宫殿,在空地上抖了抖身体,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果子,差点把躺在中间的人淹没了。 它用爪子刨了刨,人还是昏迷不醒,没有任何反应。 池疏浑身赤裸,双目紧闭,身上的伤已经被龙涎治好了,但他失血过多,还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魔龙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它在一旁走来走去,从珠宝堆里翻出来几匹厚厚的珍贵的绸缎铺在地上,把人推上去裹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垂下头颅静静地注视着他。 池疏没有死,是因为它在最后关头救下了他,它被自己吐出的龙息烧焦了背部皮rou,现在还泛着一股糊味,血淋淋的,伤口外翻,能清楚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但龙的身躯十分强悍,它并没有觉得多痛。 不过要是落到这个人类身上绝对会把他烧成灰烬。 它感到困惑,舔了舔残破的翅膀。 也许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池疏昏迷了整整两天,他在混沌幽暗的噩梦中胡乱摸索,身体忽冷忽热,抱着双臂紧紧缩成一团,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滚落到鬓发中消失不见。 魔龙用尾巴尖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又咸又苦。 心脏隐隐作痛,在胸膛正中央的位置突然浮现一团极为复杂的图腾,强烈的危机感袭来,魔龙警惕地注视着那抹红光。 躺在绸缎里的人低声呢喃:“不要……” 于是红光骤然消散,重新没入它胸口。 下一秒池疏睁开双眼。 他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顶端默不作声,像具没有感情的尸体,过了会儿从地上爬起来,绕过堆积着的果实走到另一边坐下。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过魔龙一眼。 他不再闹哄哄的,魔龙反而不习惯,它怕这个储备粮饿死了,将一颗圆溜溜的果实顶到他身旁。 果实骨碌碌滚到池疏脚边,他丝毫反应都没有,神情漠然,透着股淡淡的倦意,他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轻轻抚过上面愈合的疤痕,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魔龙见他不吃东西,有些恼了,它朝池疏呲牙低吼,池疏面对它锋利的獠牙,只是轻轻抬起眼皮,说了句:“你要吃了我吗?” 要吃早就吃了,哪会等到现在,魔龙拿他没办法,扭头飞上金山最高处。 一人一龙就这样从白天僵持到晚上,当夜池疏就发起了高烧,断断续续的咳嗽回荡在宫殿里,他好久没有生过病了,紧抿的唇显得苍白虚弱,他受了凉,身体脱水,这场病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把他击垮了。 在浑浑噩噩中,他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像是有双冰凉的手在触碰他的额头,他在隐约间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应该是幻觉。 “师姐……” 他难过地哭了出来。 听到他的哭声,魔龙额间的竖纹微微发烫,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它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低头衔起毯子给池疏盖上。 它的神智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半,兽瞳中的暗光来回闪动,最后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识海内,冲天煞气和五灵根打得天昏地暗,为了把对方驱逐出去招招不留情,五灵根有桃树做后盾,疯狂吸收着四周的灵气,再一次将天道残念死死困住。 池疏猛地惊醒,他从宽大的龙翼下钻出,小心翼翼地靠近魔龙的头颅,抱着光滑的吻部,将脸颊贴在那条竖纹上蹭了蹭,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安然地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魔龙似是没有察觉,轻轻拢了拢翅膀。 次日魔龙的态度缓和下来,它咬断了池疏脚上的锁链,任由他爬到它的头上坐着吃东西。 池疏捧着澄黄色的果子,一口气解决了五六个,他吃饱了也不消停,在魔龙耳边大声说:“师姐,我要穿衣服!你能听懂吗?衣——服——穿——的——” 大致明白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魔龙从一堆价值不菲的宝物中给他翻出了二三十条布匹,摸着柔软舒适,几番折腾后勉强弄出个雏形。 池疏在里面拱来拱去,好不容易找到领口钻了出来,他穿着松松垮垮的金丝绸缎,像主人一样在宫殿里闲逛,珠宝散发着耀眼光芒,他从里面挑了些格外漂亮的珠串挂在魔龙的龙角上。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师姐师姐”喊个不停,魔龙跟在他身后,顶着一头的珍珠宝石注视着他的笑容。 它额间的竖纹时刻都在变幻,它的性情也随之变化,经常阴晴不定,但没再做出伤害池疏的事,最多就是待在一旁不理会他,池疏不是傻子,观察片刻后发现规律,每当那道纹路缩小时都会抱住魔龙低声呼唤,然后在上面留下一个温柔的吻。 他的安抚十分有效,渐渐的,它开始回应他,哪怕它不明白“师姐”这两个字具体代表什么含义,但它知道,池疏是在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