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分手

    “去法国，嗯，护照还没到期啊，已经订好机票了，嗯，和成衍。”沈芜一边在网上查着普罗旺斯的天气预报，一边应付着沈思妤打来的电话。

    “不是说在国内逛逛吗？”沈思妤放下财务报表，“怎么还出国了？”

    沈芜浏览着网页，蓝光镜片上映着屏幕的光：“嗯。”

    沈思妤对沈芜这副所答非所问的敷衍了事没有办法，只能嘱咐道：“去多久？走之前回家看看，你租的房子那边衣服不全吧？走时候让你哥腾出时间送你去。”

    “是，我尊敬的母亲大人。”沈芜靠回座椅，伸手够了一颗桌子上成衍洗好的水灵灵的紫葡萄，“回来时候给您带您爱喝的葡萄酒。”

    沈思妤又叮嘱了两句，母女二人才挂断电话。沈芜看着眼前的界面许久，有些出神。

    那天喝完酒之后她没再主动提出去玩的事，实则是有点累了，甚至对旅程已经没了期待，就连成衍再次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时，她心里都会涌出来股没由来的烦躁，那霎时间莫名的怒气直冲上头时，她甚至想面无表情地质问成衍，如果你想去普罗旺斯，为什么不在最开始的时候说，为什么要在已经商讨完那么久之后突然变卦，为什么还要以一副从我的角度出发的口吻想要说服我。

    然而在她冷脸摆出来的一瞬间，她自己忽然怔楞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沈芜听见自己在质问自己，真的只是因为不想去探讨旅行的事吗。

    成衍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内心复杂地说没事。

    没过两天成衍就给她递过来两份旅行攻略，一份是她之前提过的c市，一份是普罗旺斯。

    “阿芜看看想去哪，我都查过了。”成衍搂着沈芜看那两份攻略，“大概都是一个星期左右的行程安排。”

    沈芜原本想说，要不旅行的事先算了。然而看着手里两份别出心裁的攻略，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那我好好看看。”她听见自己说。

    事实上那次莫名其妙地闷气后，她已经在有意无意地开始思考她对成衍的态度问题，连翻看计划书的心思都没了，那天也只是随口哄哄成衍，几天后她装作已经深思熟虑过，然后选择了那份普罗旺斯的攻略。

    她记得那时候成衍毫不掩饰的开心，抱着她又亲又蹭，眼里泛起点点星光，一如每次她给成衍的示爱做出回应时那样。

    不可否认沈芜原本阴云满布的心情确实随着成衍小狗一样的快乐随之转晴一点，但沈芜也更加清晰的意识到，似乎她对成衍的耐心已经将要见底了。

    七月中旬，蓝色海岸风情正盛。两人站在圣夏尔火车站站台前，感受着和煦的微风吹来的阵阵花香，似乎整座城市都被薰衣草淹没。沈芜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感受着法国南岸慷慨明媚的阳光。

    成衍把主要的游玩地点定在了马赛，除去历史人文，吸引着他更多的还是这座城市的松弛感，他想和沈芜一起在地中海的沿岸一起散步，在某处峡湾吹吹海风。

    “阿芜下午想去哪里玩？”坐在驶向酒店的出租车上，成衍打开备忘录里的攻略问，“老港怎么样？去尝尝马赛鱼汤。”

    沈芜靠在座位上有些困乏：“我要先睡一觉。”

    成衍看着她疲倦的样子，虽然正在兴头上被拒绝情绪有些低落，但还是答应道：“好，那晚上就在酒店附近解决一下，明天咱们再出去玩。”

    沈芜嗯了一声，随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沈芜，周五来看篮球赛。”十五六岁的姜玉行个头和沈芜差不多高，眉眼漂亮的像是只高贵的小猫。

    沈芜看着眼前有些久违的样貌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要去蕴姐家。”说完自己都有些纳罕：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又去找祁恒舟！”姜玉行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但那张脸就是摆出这样嫌弃的表情仍然赏心悦目。

    沈芜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十五岁的姜玉行，那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追忆，又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描进心里。

    “阿芜，走吧。”沈芜转过头，又看见了十八岁的祁恒舟。

    祁恒舟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校服，但身量却高出他们许多，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上课时常戴的那副金边方圆框眼镜。

    沈芜又跟着祁恒舟到了祁家，一进门就见到了和祁蕴交谈的成徵。

    两人对视微怔间，成衍又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一脸惊喜地冲到沈芜面前抱住她。

    “阿芜阿芜。”成衍兴冲冲地和她撒娇，“一起出去玩吧，马赛、慕尼黑、冰岛？你想去哪里都陪你。”

    “阿芜？”成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沈芜皱了皱眉，胡乱拼凑的梦被搅散，心跳随着意识的苏醒逐渐加速。

    沈芜睁开眼，感受着胸膛中跃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下后下了车。成衍见她彻底清醒了才放下心来，去和酒店的服务人员交涉。

    沈芜站在街边吹着风，半晌才彻底回过神，回想了一下刚刚做的梦，不禁一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祁恒舟在她升高中之前就去美国了，成徵和祁蕴之前也没有交集，她也不可能在祁蕴家看见成衍才对……

    “阿芜？”成衍见人没跟过来，又转身出来找人，牵住沈芜的手往酒店里走，“还没睡醒吗？”

    沈芜没把手抽开，但也没回握，就这么由着他牵着：“嗯。”

    “啊，那晚上会不会睡不着了？”

    “可能吧。”

    ……

    成衍按下快门，定格住了某一刻的飞鸟、海浪和沈芜。

    这是她们来到普罗旺斯的第三天，两个人在城市的港口驻足。或许是因为毗邻海岸，风中都带着海洋的深邃与平和。

    然而成衍的心中却隐隐有种惴惴不安，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深处火山正在蓄势待发。他原本是很开心沈芜选择普罗旺斯的方案，但这场旅行似乎并没有为沈芜带去好心情。

    沈芜看着远处海浪拍打岸边许久，还没听见成衍的动静，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取景框中，成衍与沈芜对上了视线，下意识地又一次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成衍自己也被唤回了神。

    “怎么了？”

    成衍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在抓拍。”沈芜点点头收回视线，没再多想，成衍看着她的侧脸，喉咙却有些苦涩：为什么感觉，有些东西，好像抓不住了……

    成衍的焦虑感随着旅程的推进而愈发强烈，终于在第五天两人计划终止，匆匆启程回国时达到峰值。

    起因是沈芜在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得知，姜玉行出了车祸，伤势具体如何还不清楚，只听说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原本沈芜是在电话里口头表达了客气的关心，随后便想换个话题，但沈蘅却说：“小姜伤得可能有点重，祁恒舟都去医院看了。”

    沈芜略微有点诧异：“你去看了？”

    “那倒还没，最近我哪有空。”沈蘅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撸狗，“你哪天回来？咱回头一起去？”

    沈芜翻了一页当地的旅游杂志：“等我回去他都出院了吧。”

    “啧。”沈蘅撇了撇嘴，“行吧，那就先这样吧。”

    挂了沈蘅的电话没多久，沈芜又接到了祁恒舟的来电，看到来电显示，沈芜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接通了。

    “阿芜，你那边现在是下午吗？”祁恒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嗯。”

    “你和，成衍。”虽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祁恒舟的语气照旧温柔，“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下周。”

    “哦，这样。”祁恒舟笑了笑，听起来和平常一样，但沈芜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味，于是反问道：“有事？”

    祁恒舟没有说话，几个呼吸后，他才哑着声音道：“如果不耽误你们行程的话，能不能早点回来？姜玉行他……”

    “他前些阵子出了车祸，徐燃找到我，想让我帮忙找家私立医院，先避开姜阿姨她们。”祁恒舟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之前在美国读硕士时候认识了不少投资了医疗器械的朋友，这次姜玉行的伤势其实有点……”

    话题忽然凝重了起来，沈芜却抓住了疑点，质问道：“如果姜玉行真的伤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姜阿姨她们？”

    “他其实……是在你们去法国那天出的车祸。”祁恒舟涩然，“本来他对你和成衍出去旅行的事就气得不行，那天是想去机场找你，结果在路上……”

    “徐燃说他那天目的性太强，如果让姜阿姨她们知道，即使大家都清楚姜阿姨和沈阿姨她们不会对此心怀芥蒂，但这事情到底是出了，不要惊动家长们最好，怕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不用多解释沈芜也清楚，她和姜玉行到底还有一层前任的关系在，要是让家长们知道了姜玉行为了前女友出了车祸，就算两家父母不计较，被走漏风声后也难免落人口实，影响两家的生意往来。

    沈芜冷着脸挂了电话，一旁的成衍被她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吓了一跳。

    祁恒舟靠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戛然而止的通话，屏幕闪烁的荧光把他清俊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嫂……沈、沈芜？”徐燃接到电话有点无措。

    “姜玉行呢？”沈芜劈头盖脸地质问。

    “他……他不好好的呢吗。”徐燃说话有点吞吞吐吐，“嗯，昨天刚跟我打游戏打通宵，现在在补觉。”

    “我这边现在是下午两点，你们那边应该是晚上八点。”沈芜冷声，“而且他什么时候愿意跟你通宵打游戏了？”当初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姜玉行总是和她抱怨徐燃菜的不行，如果不是徐燃求着他带，他才不乐意跟徐燃玩呢。

    徐燃忽然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沈芜的脸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变得愈发阴沉。

    “你不是和你男朋友在国外玩呢吗。”徐燃闷闷地说，“反正姜哥怎么样你都不在乎吧，何必呢。”还跑过来多问这一句。

    “他在哪家医院。”沈芜没搭理他。

    徐燃沉默了几秒，随后报了地址。

    “你怎么知道姜哥出事了？”

    沈芜言简意赅：“祁恒舟。”

    “嗤，”徐燃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竟然也能替姜哥做件好事。”

    沈芜没再说话，径直挂了电话，随后开始收拾东西：“我要回国。”

    成衍看着被几通电话就叫回去了的沈芜一时间有点茫然：“好，但是，”成衍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沈芜看向他：“姜玉行出事了。”

    成衍在一阵恍惚和慌乱中不明就里地跟着沈芜回国，又见她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

    他想不明白姜玉行的事情和沈芜还有什么关系，不是已经是过去式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紧张他？甚至心中隐隐冒出来些阴暗到吓住了他自己的想法，但面对沈芜的匆忙，他只能把一切都咽下，静静地注视她离开。

    沈芜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就见到右脸蹭破了层皮的姜玉行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整个人白里透红，比徐燃进贡上来的荔枝还要莹润。

    “车祸？”沈芜冷脸。

    姜玉行指了指右脸都快好了的擦伤：“这里。”

    “伤得很重？”

    姜玉行点了点头：“流了好多血。”

    沈芜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了一旁的心电图甚至没插电，彻底确认了这人是真的屁事没有。

    “你来看我了……”姜玉行眼睛都亮起来了，语气还有点撒娇，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巴掌糊住了嘴。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姜玉行没蹭破皮的那半张脸立刻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徐燃眼睛瞪得溜圆，赶忙捂住嘴生怕引起沈芜注意。

    正巧祁恒舟听说沈芜来了，正推门而入，脸上的笑还没扬起来，就被沈芜一巴掌打得僵住了：“阿……芜？”

    徐燃缩得更紧了。

    “哎哟，你回来了。”不知情的沈蘅也紧随其后，“早说呀，不说一块来看小姜吗？嗯？”沈蘅看着坐在床上被打出巴掌印的姜玉行正有些疑惑，自己也被扇了一巴掌：“喂！”

    徐燃目瞪口呆。

    沈芜瞪了沈蘅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沈蘅在原地痴呆：“什么啊？？”

    “误伤。”徐燃这才敢站出来说话：沈蘅对这件事是真的不知情，他只知道姜玉行出了车祸，并不知道祁恒舟和姜玉行背着他把他亲meimei给算计了。

    沈芜回家后，原本郁结的心情转变为十分的烦躁，但最终归于流淌的岩浆，沈芜想放任自流地任其冷却。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甚至就连糟心事都会赶在同一天。

    在她经过疲惫的飞行又连扇三个人后，她只想躺下睡一会儿，把气都在睡梦里发泄掉，可偏偏成衍也要来触这个霉头。

    “阿芜，可不可以谈谈。”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成衍垂下眼睛，“我也是。”

    沈芜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不可以谈一谈。”成衍固执道。

    沈芜气得窒息了一瞬，稍微自我劝解了几句，她看向成衍：“好，谈。”

    “阿芜是不喜欢普罗旺斯吗？那为什么当初还要选。”成衍有点委屈，“我只是想让阿芜开心，但是阿芜这样好像变成了哄我开心。”

    沈芜冷漠：“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在答应我在国内转转之后又多了一个选项。”

    “我是觉得那边的气候，人文，很多东西都更适合让你去放松。”成衍辩解，“而且你之后工作那么忙，国内还可以用两三天的假逛逛，国外哪还有时间去？”

    “成衍，你是在替我着想还是想替我做决定？”沈芜声音冷了下来，“如果在最开始商量的时候你就把这些列出来，就算我不想去，那也可以算作我们共同商讨的范畴，临时变卦之后你再做的任何事在我看来都是狡辩。我最讨厌别人的自以为是。”

    成衍被她的话砸得心头一颤：“所以你根本就不想去普罗旺斯，也根本不喜欢我做的计划是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还喜欢我吗？”多日来的焦虑随着这一刻到达顶点的委屈喷涌而出，成衍眼前忽然模糊了，鼻子也异常酸涩，“就算是我一厢情愿要你陪我去马赛，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愿意陪我的吗？”

    沈芜没有吭声。

    “那为什么一听到姜玉行的事就要急匆匆的赶回国？”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成衍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沈芜，声音也带着颤抖，“为什么那么紧张他？他不是已经翻篇了吗？你不是说……”

    “你不是说你现在最喜欢我了吗？”

    成衍看着沉默的沈芜，心中被压抑的那股阴暗像是浇了油的火苗，忽然就攀升盖过了他的理智，他大声质问沈芜：“难道你都是在骗我的吗？你根本就没放下姜玉行、你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我，不然就算他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芜被他一连串的话问的有些哑然，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在瞬间寂静了下来。

    不知道时钟滴答滴答了几声，沈芜才出声道：“姜玉行除了是我的前任，更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也只会以朋友的身份缅怀。”

    “成衍，你不信任我，也太妄自菲薄了。”沈芜看着他，眼神沉静的像是枯井，“你之前没有安全感，我给你，但你不信我。明明我已经一次次地在我哥，蕴姐，姜玉行，祁恒舟……太多人面前宣示了我对你的爱意和重视。”

    成衍忽然的有些心慌，像是理智终于回笼，想要挽救刚刚做错的一切：“阿芜……”

    “太多次了，你不记得吗？”沈芜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我累了，既然我做过那么多努力在你眼里都是视若无睹，那还是算了吧。”

    不……成衍瞪大了双眼，想要阻止沈芜的话。

    “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