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皇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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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皇室(2) Chapter 11: The Royalty 伊冯半夜的时候冻醒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木柴不够,壁炉里烧的火越来越小。她裹着被子艰难地坐起来,四处环顾。狄维恩就在隔壁,她可以喊他过来帮她添柴,或者直接自己施魔法,但是她犯懒,不想下床走过去。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窗户发出轻微的声音。伊冯猛地回头,在风雪杂乱的深夜里,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现,窗面上落下交错的金色。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踩着地板走到窗户面前。皇宫里的窗户又沉又大,冰冷的窗沿冻得她小臂发疼,她艰难地推开窗,狂吼的风声跟在黑龙身后钻进寝室,迅速地吹灭了最后的炉火。 它落在地上,抖落身上的雪。 伊冯费力地把窗户关上,然后迅速地溜回床上。 黑龙瞥了炉火一眼,“被冻醒了?” 伊冯点头,她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用手抓着自己冰冷的脚。 “你不是会魔法吗?”它帮她重新点燃了炉火,站在壁炉前烘干翅膀。 伊冯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你们来的。”龙回头看她,火光在背后照亮了它的龙棘,显得根根分明。 “那你会露面吗?” 伊冯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盯着它,她还是觉得冷,止不住哆嗦。 龙走过来,轻巧地跳上床,伊冯挪了挪腿,给它让路。龙在床上来回走了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 伊冯突然说:“你身上好暖和。” 龙不说话,又调整了一下卧姿,让伊冯的背抵着它的腹部,张开一侧翅膀罩在她身上。然后它低头问,“这样好点了吗?” 伊冯点头。她不老实地挪动着脑袋,不客气地枕在它左前臂上,不动了。 “你比床舒服。”她夸赞道,“真暖和,你的肚子里是不是都是火?” “我不露面,不适合。” “好吧。”她不无遗憾地说,“国王肯定很失望,他嘴上说邀请我,心里其实想的是怎么见你一面吧?” “嫌冷就不要蹬被子。”被褥被龙尾牵起一角,遮盖在伊冯的脚上,它说:“你要是好好盖被子,也不会被冻醒。” “哎呀知道了。”伊冯有点不耐烦,“你帮我盖就好了呀。” “在你身边我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龙的语气听不出怨气,它惯用平静的语气说话,说着埋怨的话语里也听不出埋怨的情绪,所以狄维恩总说它越来越溺爱小孩了,实在颇具母亲的风范。龙听了也没有生气,它也分辨不出这句话里暗藏的嘲讽,只当时是狄维恩在夸奖它。 听到这句话,伊冯撅起嘴,捏着自己的手指,不似如往常般和它斗嘴。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不是在这里吗?明天狄维恩会跟着你,我也在,所以不用害怕。”它的龙翼像手臂一样紧紧拥着她,把她拢在自己翼下,滴水不漏地看护着,“快睡吧,我看着你睡。” 伊冯乖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黑铁般的阴影中,蜷成小小的一团。 邀请是国王递出的。 每年年底的宴席上邀请各路贵宾,共聚皇宫,宾来如归,这是现任国王定下的条例。圣梅西亚与多方势力交好,也不仅仅是依靠龙的庇护。 去年的宫宴被龙回绝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今年龙让伊冯去了,全程由狄维恩陪同。 伊冯不怕这种场合,她不是皇宫里的人,不需要担心礼数的问题。宫中的人也知道她的身份,不会有人胆敢揪着她的礼仪不放。 次日清晨伊冯在卧室中单独用餐,宫中的侍女敲开她的房门,带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五皇子妃想要见她。 伊冯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汤勺正张着嘴,闻言愣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能这样见人?” 宫女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最后目光落在她乱蓬蓬的鸡窝头上,然后点头,“让我服饰您换身衣服吧。” 可惜伊冯来得毫无准备,她没有带更换的衣服,唯一的一身衣服昨天还被风雪淋湿了,沾满了泥尘。 正当宫女犯难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伊冯看清了门后站着的人,愣住了。 四位宫女从五皇子妃身后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叠好的华服,一字排开,屈身行礼,立在伊冯面前。 五皇子妃一手放在身前圆润的肚子上,朝她露出温婉端庄的笑容,“这些衣服都是依照你的尺寸做的,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伊冯眼里满是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瞪视王妃,“爱娜?” 爱娜·斯沃德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华服,衬得她皮肤雪白,长发用头冠束起,珠宝点缀,脖子上围着厚厚的三圈项链,如此厚重的装扮,绝对不是斯沃德家能承担得起的。 她笑道:“是我,伊冯,好久不见了。” 伊冯揉了揉眼睛,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先换衣服吧。”爱娜指了指那些衣裙,“我们可以边换边说。” 伊冯茫然地拿起那些裙子,一条一条展开,可惜再华美的裙摆都不能超过爱娜做王妃带给她的震撼。 她随手指了一件裙子,心不在焉地说:“这条吧。” 侍女们立刻上前帮她梳洗打扮,她像个精致的玩偶被围在中间。 更让伊冯惊讶的是爱娜的肚子,她的肚子没有很大,但依旧很明显,蓬松的宫裙都遮盖不住。 “你什么时候……” 爱娜微笑,“今年四月份。” 伊冯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没想到你快要做mama了。” 爱娜的话温柔又冰凉:“能作为王妃服侍皇室,是我的荣幸,也是梦寐以求的恩赐。” 侍女帮伊冯套上外裙,缎面的红裙摆折射出华丽的光,被裙撑架起优雅的弧度。伊冯这才发现这身裙子露出了半截后背,她刚想说话,爱娜已经示意另一位宫女上前,手里举着一件黑色的厚绒披肩。 伊冯有点受宠若惊,“谢谢!” 她坐在镜子前,侍女给她梳头,另一位宫女扶着爱娜,在一旁坐下。 她们在镜子中对视,爱娜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看上去过的很不错,一定有人对你很好。” 伊冯忽然想起在佩兰小姐店门前的对峙,当时爱娜呛了她一句,她差点把莱拉打一顿。时间转瞬即逝,她这才想起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一年没见,爱娜的变化比她之前的更大。 伊冯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变漂亮了。”伊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爱娜笑意更深,“只有被宠爱的人才会变明媚,变漂亮。” 这话说得伊冯更开心了,她甚至有些得意了,“谢谢。” “小姐的头发真漂亮。”一位大胆的宫女夸赞道,“像日光一样。” “像金子!只有富贵小姐才有这么好看的头发。”另一位连忙附和。 伊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自在地笑道:“谢谢。” 爱娜微笑,“当初我们谁都没想到,你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漂亮。” 当然没有,伊冯心想,斯沃德家的公认第一美女是莱拉,大家对莱拉的美貌不吝夸奖,对爱娜的温柔赞不绝口,至于艾略特,憨厚老实也是一种美德。 没有人会把目光停留在伊冯身上。 侍女帮她把头发挽起来,用发梳固定在头顶,露出脖子。在圣梅西亚,只有身份尊贵的女人才能挽起头发,平民女性只能使用发带。 伊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头那么重,仿佛头上顶着一块石头。 爱娜也站了起来,她主动走上前,牵起伊冯的手,语气温和,“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伊冯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和爱娜手挽着手走路,她打心眼不待见任何一个斯沃德,但是爱娜的盛情难却,她一边强忍着甩开爱娜的冲动,一边老老实实地被她牵着。她们并肩走着,爱娜的孕肚格外扎眼,伊冯听她讲话的时候,不时地瞄一眼那撑起的肚皮。 宫女跟在她们身后很远的地方,她们步行过一个空中的长廊,今日雪停了,花园里一片银素,色泽鲜艳的宫殿被厚雪埋没。 “这下面的花园很好看,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爱娜不无惋惜地说,“在夏天,这里百花争艳,色泽鲜丽,特别漂亮。” 伊冯点头。 “我嫁给博格后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藏书院,这里就说有圣梅西亚收集最齐全的藏书。”爱娜指着前面的深蓝色高塔,“我经常在这里呆一下午。” 伊冯艰难地应付着,“你一直都喜欢看书。” “博格对我很好,你知道的,我喜欢收藏书,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书,那些书已经多到我的房间都放不下了。”爱娜举起手帕,掩唇轻笑。 伊冯想起了魔法公主和她的守护骑士,她被龙带走后读到的第一部作品。那三本书如今被放在储物室的架子上,已经很久没被翻出来了。 “我刚嫁进皇宫时,很害怕很孤独,总是想回家,于是博格天天陪在我身边,不厌其烦地与我说话。” 爱娜总时不时摩挲着她的手心,让她很不自在。 “那你呢?那头龙对你好吗?你一直在它身边吗?” 来皇宫之前,狄维恩叮嘱过伊冯,只要不透露龙岛的位置,其他话说什么都可以。关于龙岛,伊冯想说也说不了什么,她压根不清楚龙岛在哪,只知道龙岛到处是绿色的,比阿米特隆暖和,每年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下雪。 她点头,“它和……戴根先生,他们都对我很好。” 爱娜惊讶极了,“它会吃人吗?” 伊冯摇头,“不吃。” “它会讲话吗?” “会。” “你们聊天吗?” 点头。 “聊什么呢?”爱娜突然兴奋起来,“它真的会跟你聊天吗?一头龙和人类聊天?” 伊冯犯难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都聊……聊吃什么,聊聊精灵人鱼什么的。” “精灵?人鱼?”爱娜的眼睛在放光,“我读过绿精灵工艺手册,里面写了绿精灵的生活用品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伊冯摇头,“我没见过绿精灵。” 爱娜低头含笑,然后问道:“你住的地方,有其他龙吗?” “没有,我没见过其他龙。” “难道只有你们三个吗?”爱娜诧异。 “是。”伊冯想了想,她好像从来没感到过孤独,练魔法是一个朴实却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事情,遇到困难的时候龙和狄维恩会教她,教她也需要时间,练魔法的时候她不会觉得无聊,所以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你以后会回到阿米特隆吗?” “不会了吧。” 这个问题伊冯从未想过,所以她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她会在龙岛住一辈子吗?她永远都不会回到人类当中吗? 岛上只有她是人类,现在她是小女孩,是小孩子,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会变成成熟的女人,慢慢衰老,慢慢沧桑,变成老奶奶。到那时她行动不便,不能在龙的身上爬来爬去,不能躺在它的头上,肆无忌惮地撒娇。 伊冯忽然觉得很难过,一种陌生的绝望突然扑向她,她从未设想过有那样的一天到来。 到时候她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坐在夕阳下,无奈又不甘地等待死神降临吗?哪怕她的背后站着黑龙,哪怕她有最强大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