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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手术

    

34.手术



    葛慧珍一听说那些谣言,就立马赶到派出所,恰好撞见李凤英碰瓷,嘴里不干不净,新仇加旧恨,使她忘记自己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快步上前,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朝那张可鄙的脸,“啪啪”就是两耳光,力道十足,李凤英的老脸,像馒头似的迅速膨胀起来。

    李凤英反应过来,如同遭受莫大的屈辱,老眼通红,“啊”的大喊一声,“葛慧珍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打老娘?”说着,躬身蓄力,一副用脑袋撞翻葛慧珍的架势。

    葛慧珍神情凛然地迎战,对方颠倒黑白,左一个勾引,右一个小婊子,听得她血液倒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避开欲将她拉走的沈尉,大庭广众,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她三十年来的种种恶行抖了个底朝天。葛慧珍是个体面的小老太太,一向避免与人冲突,觉得不好看,少数几次发飙,几乎都和李凤英有关。

    在她的控诉里,李凤英丑陋、善嫉、贪婪、粗鄙、造谣、惹是生非、幸灾乐祸的嘴脸淋漓尽致,非亲身经历,无法想象,居然有人能将诸般糟糕的品质,集于一身。

    一时间,有人对葛慧珍投以同情的目光,和这种蛮不讲理的老太婆住对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凤英恼羞成怒地打断葛慧珍,“葛慧珍你闭嘴!别以为你是小学老师你就有理了!你年轻时候就和我过不去,老了更是骑到我头上拉屎!你今天休想往我李凤英身上泼脏水!我李凤英再长得不好看,再没文化,我家的后人个个人品端正,讲礼貌,懂廉耻。”

    “你葛慧珍是长得好看,那又怎样?你老公还不是老早就被你克死了?你是有文化,有文化到把女儿金俪,教成了一个高中就和男同学上床,18岁就做人二奶,还被人搞大了肚子,20岁不到就下崽的小浪妇!”

    “我还见过那个男的呢,老得都能当她爹了,到楼下接她,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抱着啃,我看金俪那个样子,要是旁边有张床,能立马躺下来,张开腿求男人用力cao!贱人!”

    “你女儿也是被你逼死的,从小对她凶神恶煞的,好像对仇人!难怪她要到老男人那里寻找温暖,就是被你这个当妈的害的。警察还说她是自杀,我看你葛慧珍才是杀死亲女儿的罪魁祸首!这么多年,你没有做过噩梦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葛慧珍是个贱人,生的女儿也是贱人,女儿生的女儿还是个小贱人,成天妖里妖气的,呸!以后也要走金俪的老路,19岁被野男人搞大肚子……”

    葛慧珍眼里盈满泪水,金俪的死是她难以释怀的伤痛,十几年了,伤痛藏得更加隐蔽,却没能消减半分。李凤英的话,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把陈年旧伤剔开,瞬间鲜血淋漓。

    她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想反驳,却张不开口。一股巨大的悲怆袭来,女儿金俪鲜花般的笑脸浮现在半空,然后一霎凋零,徒留太平间一具惨淡的尸体……

    周遭景物人声逐渐空白,她捂着胸口,倒在沈尉怀里,彻底失去意识……

    ——

    金美娜正在咖啡店值班,接到沈尉电话,表情空白一瞬,然后立刻关店,回家取了外婆的病历本和医保卡,打车赶往六院。

    下楼时,她看了眼紧闭的对门,然后迅速收回,眼神罕见的凛冽。

    “师傅,能开快点吗?拜托拜托。”

    “限速啊美女,我还想开……”司机看到后视镜里,金美娜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咽回了未及出口的“快点”,默默加大了油门。

    见到沈尉,金美娜泪痕未干,但情绪稍有平复,该知道的,她已经在电话里了解得差不多了,急性心梗,呼吸骤停,心脏支架手术,存在一定风险……

    办完手续缴好费,她安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外,手术室大门紧闭,周围有不少和她一样等待的家属,脸上挂着或焦灼或麻木的神情。

    有病人手术完成,被推了出来,白布盖脸,医生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忍,家属一声凄厉的哭嚎,伏于余温犹存的尸体,哀哀哭泣。

    也有年轻的医生步履匆匆地推着即将手术的病人出电梯,解锁手术室的门。那扇光洁如镜的不锈钢大门开开阖阖,平等地接纳着每一个垂危的生命,但不是每个进去的人,都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生命宛如一首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的乐章。

    金美娜感到难以呼吸,手指紧紧攥着装有外婆证件的文件袋,攥得指尖发白,小脸因为过于害怕,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视线放空,无意义地盯着前方一块反光的墙壁,脑子却始终绷着一根弦,时刻注意着手术室大门的动静。

    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覆住她冰冷的手背,沈尉轻声道:“外婆会没事的,你要是想哭的话……”

    金美娜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小声说了声谢谢,不再那么用力地攥着手,避嫌的意味十分明显,沈尉目色黯淡地收回手。

    已是晚上六点半,葛慧珍的手术已进行了近三个小时,几乎她刚进手术室,金美娜就赶到了医院,沈尉猜她还没吃晚饭,用外卖软件点了两份饭菜,然后起身去洗手间。

    ——

    加拿大时间清晨六点四十分,魏哲扬晨练完毕,坐在餐厅吃早餐。

    精美的餐具将三明治衬托得无比美味,现磨咖啡香气浓醇,令人胃口大开。

    然而,此刻的魏哲扬却毫无胃口,运动分泌的多巴胺效果短暂,他盯着金美娜连续三天,没有发来一条消息的手机,他郁郁地将咖啡搅了又搅,然后将小匙往盘子里一丢,发出一声余韵悠长的脆响。

    想起上次生气,金美娜也是好几天没理他,他终于按捺不住,拨通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魏哲扬设想着开口第一句话,是酷酷地问她“知错了吗?”,还是故作平淡地寒暄“吃早饭了吗,吃的什么?”,又或是直接承认想她了……

    没等他得出结论,电话那头猝不及防传来金美娜压抑的哭泣,只听她语无伦次地对他说:“魏哲扬,我好害怕……外婆她心梗……做手术,现在……没出来,我……我害怕……”

    说到最后,她抽噎着泣不成声,每一声哭泣,都像一道鞭子抽在魏哲扬的心脏上,把他疼得不要不要的。

    一想到她孤立无援地等在手术室外,人来人往全是冷漠麻木的医生,事不关己的路人,担惊受怕却强忍眼泪的模样,他心都要碎了。

    “宝宝,你先别哭,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回来,好不好?外婆不会有事的,你这么乖,她怎么舍得……”

    从洗手间折回,目睹全程的沈尉苦笑着转身下楼,事发后,金美娜在他面前故作坚强,却对着魏哲扬的电话毫无顾忌地痛哭流涕,袒露所有脆弱,使他无比深刻地明白,虽然此刻陪在金美娜身边的人是他,可真正同她心灵相依的人,是那个此刻远在天边、肆意轻狂的魏哲扬。

    他多想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只可惜,她没给他这样的权利。站在一扇不愿开启的门前,反复敲击是一种冒犯,除了默默离开,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