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疑神

    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龙行云双目无神地披着毯子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一直在跟她搭话的小卖部老板。

    “小姑娘，你别怕啊，一会警察就来了。”老板抓起龙行云冰凉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搓着。

    龙行云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她迷茫地转过头：“警察？我就是警察。”

    小卖部老板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车里……”

    龙行云一听到车这个字就难以自持地干呕了起来，在火光中她看到了一具在高温中烧得黑红的人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物质烧焦的臭味，即使已经身在医院，她仍然能清楚地闻到。

    “这就是报案人吗？”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匆匆赶到指着座位上的两人问到，他们身边是医院的保安在向他们说明情况。

    龙行云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身体就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她声音颤抖个不停：“车上的人怎么样了？”

    “这……”警察们面露难色，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警察满脸遗憾：“小同志，十分遗憾，我们赶到的时候，驾驶员已经碳化了。”

    龙行云的手颤抖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远处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向她跑来，直到近前龙行云才认出那是何不同。

    “小龙！我接到同事们的电话说你出事了，医生检查过了吗？”何不同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面露疑惑道：“怎么没见无定啊？”

    龙行云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她抬起头，神色木讷，何不同见状立刻闭上了嘴，但眼中难掩震惊。

    “她……没救了……”龙行云喃喃低语，何不同上前从地上搀扶起了她，此刻他才注意到龙行云的两只手都被烫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泡，衣袖边缘还有火焰灼烧的焦痕。

    “你先让医生给你看一下烧伤，其他的我们来处理。”何不同给了跟来的人一个眼色，他们赶紧上前从何不同手中接过了瘫软的龙行云往急诊室里走。

    “所以是什么情况？”

    “有一辆无牌照的大货车撞上了她们的车，然后直接碾了过去，她当时下车去买饮料躲过一劫。”

    “真是幸运啊……”

    “谁说不是呢。”

    龙行云听到背后传来的对话声，或遗憾或感叹，幸运？龙行云抓住了他们对话的关键词。

    我真的只是因为幸运吗？龙行云的脑中快速掠过无定最后的样子。

    无定的眼神非常平静，冲着她微笑，就像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样。

    在此之前，无定还坚持要她下车去买东西。

    龙行云回忆着无定出事前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之前请罗夏帮我一个忙……’

    ‘我要举报Linear……’

    ‘从没上过学，我是逃出来的……’

    龙行云握紧了拳头，丝毫不在意水泡被挤破的锥心之痛，她想起来了，在无定说出举报Linear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那个人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出现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味。

    龙行云瞥了一眼搭在她肩膀上的男人的手，看起来是为了让她配合医生的治疗，但手掌是那么的重，重到将她死死摁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呵……”龙行云轻声自嘲地低笑了一下，是不能动弹还是不敢动弹呢？要是自己展现出察觉到无定的死有猫腻的苗头的话，自己会不会也被抹杀呢？

    不对啊……或许他们就是想连她一起除掉的，因为她也听到了无定说要举报Linear的事。

    龙行云猛然间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在所有人离开饭店之后，无定的眼神就像是死了一样，早在那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吧。

    “医生，她情况如何？”何不同走进治疗室就看到医生正在给龙行云烧得通红的手上药。

    “最近不能碰水，水泡不能破掉……”医生一边说一边给龙行云开药打医嘱，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各种可怕的阴谋论。

    “谢谢你啊医生。”何不同见龙行云一副收到了巨大冲击不能回神的模样，便替她接过了缴费单，随后拉着她往外走。

    “何老师……不用这么担心我……”龙行云闻着手上刺鼻的药味，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了，她停下了脚步，神情也变得正常了许多。

    何不同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小龙，车祸这件事我们当地的同志会调查清楚的，你这些天就先休息吧。”

    龙行云听了就觉得好笑，什么车祸，这么巧的吗？

    她对何不同露出了笑容：“没关系的，我想回家。”

    何不同皱起了眉头，他低头看了一眼龙行云被包成粽子的双手，还有她明显不对劲的精神状态，然后叹了口气：“那我叫人送你去机场吧。”

    “谢谢。”龙行云向何不同点了点头，随后费劲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何不同看着龙行云冷静地如死灰般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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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你领导来看你了……”卧室房门被敲响，龙行云翻了个身充耳不闻。

    “丫头，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听妈的话，先把门开开。”比起被搁置不理的尴尬，龙mama更担心女儿的身体，她又敲了敲门，好言相劝。

    “嫂子，算了算了，小龙她头一回看到这么惨烈的现场，心里难免会有创伤，东西我先放着了，小龙想什么时候来上班都行。”主任将拎着的大小礼盒放在了地上。

    “哎……谁能料到呢……”龙mama忍不住摇头叹息，纵使她遇过很多类似的案子，但那些终究是别人的事，这次轮到了她女儿，怎么都不一样。

    “不说了不说了，让小龙一个人静静吧。”主任看了一眼龙行云的房间，向龙mama道了别。

    龙行云听到世界再次归于安静后，她反而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头，耳边似乎有人用极低的声音窃窃私语。

    “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故意杀人，对，就是故意杀人。”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不可能，他们是警察，不可能知法犯法。”龙行云捂紧了耳朵，咬着后牙，满眼血红。

    “正因为是警察才知道怎么不留痕迹，你看无定的事现在还有后续吗？”低于声充斥着龙行云的大脑，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

    “巧合，都是巧合！”龙行云闭上了眼睛，但眼前却浮现出无定递给她可乐的场景，愤怒和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啊！”龙行云低吼了一声从床上纵身跃起，随后重重一拳打在了枕头上。

    “她不是请你帮忙吗？你个没用的东西，害怕了吗？因为她死了，你退缩了吗？你还配用罗夏的面具吗？”龙行云恍惚间看到了好多人影从她背后升起，无数双手搭在了她的身上，数不清的声音往她耳朵里灌。

    “我不是，我不是废物，我……”龙行云的眼睛发直，有一丝恐惧从中一闪而过，她承认她是害怕的，无定不过是说了要举报Linear就被灭口了，她一个小警察哪来的能量去查？

    “你怕了，胆小鬼。”

    “哈哈哈，龙行云，胆小鬼。”

    “真懦弱啊。”

    “就这点出息还做警察？”

    “丢人。”

    耳边的低语声变成了嘲笑，龙行云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充斥着她的脑子，包裹着纱布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一丝丝掺杂着透明体液的血渍透过层层纱布染出了一片粉色。

    “你为什么要救我……”龙行云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道。

    在决定做警察前，她爸妈就跟她说过干这行不仅要有责任心，还要有强大的心脏，做的时间越久，碰到的各种极端情况就越多，最难的就是在风浪中保持住冷静和本心。

    “我欠你一条命。”龙行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耳边的噪音逐渐平息了下去，她盘腿坐在床上，抓起床头柜上已经放凉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我会做下去。”龙行云狼吞虎咽地塞下了满满一碗白饭，随后她解锁了手机，依照那日的记忆点进了搜索栏。

    “清水资本……”龙行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词条的内容，她伸手点进了官方网站，在满屏的英文中她找到了公示的高管名单。

    “找到你了，菲奥娜。”龙行云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最上方的金发碧眼美人的照片，照片下方赫然写着菲奥娜的全名。

    这是无定留下的最后的证据，她得死死抓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龙行云复制了菲奥娜的名字，切换到了聊天软件，在几百人的通讯录名单中，她点开了一个头像。

    “小王，你还在美国读书吗？”龙行云打完这句话后，又发了一个表情包。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弹出了一句“在，你有什么事吗？”

    龙行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把菲奥娜的名字复制发了过去：“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唔……这名字有点眼熟啊……是不是这个人？”霸王花发来了一张新闻截图，上面正是身穿礼服的菲奥娜的照片。

    “对对对，她都有什么消息，小道消息，八卦新闻都行。”龙行云一看回复，眼睛都直了，不得不说，菲奥娜真是个标准的金发美人。

    “哎呀，说起来她的绯闻可多啦，跟不少明星都交往过，不过，都是女明星哦。”霸王花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包。

    龙行云的脸红了一下，仿佛被人远程戳中了隐私，她发了一个问号：“她是女同？”

    “对咯，你问女人的八卦做什么？”霸王花笑嘻嘻发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难道你对那个谁又重燃爱火了？”

    “放屁，我早就跟她分干净了，你快点多发点她的新闻。”龙行云翻了个白眼，催促对面赶紧给她干活。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得给人一点时间啊。”霸王花发了个嘁的表情包，沉寂了一会，随后龙行云的手机疯狂震动了起来。

    “小龙小龙，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个菲奥娜和杨博士有点暧昧！”霸王花那边哗啦哗啦发了好几张截图，龙行云的眼睛都瞪大了，截图里虽然看不清楚，但她能分辨出这是两个女人亲密的拥抱姿势，而且还是几连拍。

    “而且我还打听了一下在金融街实习的同学的消息，他们说小道消息说菲奥娜在跟杨博士约会，这些日子菲奥娜都是两国间来回飞，勤得不得了。”霸王花两眼放光开始跟龙行云夸夸其谈，什么疑似情侣项链啊，什么相亲订婚传闻啊。

    “相亲？”龙行云从没看到过这个消息。

    “对呀，听说还是蔚总亲自牵线的！”霸王花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不是……你等等，杨博士不是跟蔚总是前任吗？怎么还帮她牵红线啊？”龙行云懵了，这些小道消息也太野了，啥都敢编啊。

    “这不是更刺激了吗？我的前任给我物色结婚对象，我靠！劲爆！”霸王花发给龙行云几张聊天截图，以示她的消息来源。

    龙行云本想继续吐槽这些事的不合理性，脑中突然闪过无定举报的内容，Linear上层和外国资本绕过监管互相勾结……

    “cao！原来如此！”龙行云一拍大腿，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蔚晏君和杨司清为了获得巨额融资，以相亲的名义和菲奥娜搭上线，一来二去，两人之间关系加深，杨司清就可以让菲奥娜通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资金分流方式，一点点注入巨额融资，还不用受到监管。

    这件事最绝的就是杨司清和菲奥娜连正式的恋爱关系都算不上，哪家公司融资的时候高管们不见个面开会呢？

    只要她们一天没有建立起法律层面上的婚姻关系，监管部门就一天不能以亲属回避原则介入调查，无定要举报的正是这件事。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龙行云说的咬牙切齿，方向已经明朗，剩下的就是如何破局。

    就在龙行云出离愤怒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名字。

    一瞬间，龙行云的脑子嗡了一声，她伸手颤巍巍地点了一下接听键，声音有些颤抖：“喂？”

    “罗夏，是我。”无定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龙行云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