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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品 43

    陈金魁却没见过小小伴侣的家人,和王也的mama问好,也是通过电话。至少放眼近二十年他的嗓音不会露出老态龙钟的精气神,大概想不到,王也也在一旁把话头接了过去,“是的呢,比我大一点。”mama就从未有过怀疑,欢喜地称呼他“小陈”。

    交流下来是极温婉、富有同理心的女性,从知晓他这个人开始,这位母亲就表现得接纳,甚至大有欣慰,“这下我就放心了,”她说,“小也不着家,什么都不跟我透露,也不许我去看他,唉,这爷俩……现在好了,知道有个人在他身边。我们小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请你千万要好好爱惜他。”

    对只能是个男性,对她不介意性别这点陈金魁在意料之中,但却想……“会的,我对他爱逾珍宝,可是阿姨,听到您的态度我当然喜不自胜,但您就不担心……您也说了他是如此不同,就不怕他遇到坏人?就哪怕我是个普通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是真心的,也很容易知道后生出坏心思。”

    “做母亲哪有不担心的?”女人极温和地说,她有些气质倒是和王也极相像,“我对他一直比弟弟担心,但这孩子有主见,你说的和他心里想的不一样,表面上都听到了,还反过来琢磨怎么宽慰你,你是他相中的人,既然他介绍给我,我就会像他喜欢你一样喜欢你罢了。小也在吗?小陈啊,帮我转告他mama尊重他所有决定,要是有空也给我打个电话,不要一去……也帮我劝劝,回个家……mama什么都不问,我就是真的……太想他了。”女人的声音哽咽了。

    只是因为是王也就相信?陈金魁领会了那日王也说“mama依赖着我”的含义。匆忙收了电话,看王也默默地起身走开了,陈金魁后脚寻过去,他在窗台背对着擦眼睛。

    他思念着母亲,王也有时跟自己提起,陈金魁也乐于将他搂过来,伴着氛围日常亲昵、足以放松的逗抚,引他说出童年的事。王也不可能一辈子避而不见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扮演至关重要角色的人,幸而他也不缺少决断,这便同金元元抵触面对他、谈论他一样,当时他尚晓得他这儿只有正面的情感,闹得不明不白是没必要的,只不过轮到自己,到了只能他自身去克服障碍的时候,又还需要更多时间。

    王也终于说了,可能比起终于要去亮相的自己,就老远处的那一家子要更冲击。陈金魁关切询问,“一定需要我陪吗?我就在附近等你,不进去也行,附近住个宾馆,你有不舒服了抬脚就能找到,我给你充充能。”

    他们在一起几年了,关系一直很稳定,也很腻歪。他把王也当小孩子宠,比他真实年龄还小的那种小孩子,也许早年见多了隐忍着自己不顾不适,还体谅周全周围所有人的样子,就最为之怜惜,最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是需要顾及、还需要舍出自己,为他周全。“我说了要带你回去的,”王也便无比自然地倚在他胸前,环搂着他腰,吐出的话这么多年了,也会让陈金魁失去理智,心热得马上就想cao,“你就是我心爱的人,有什么拿不出手,大大方方地回去——别动手动脚就成。”

    这时,他才见到了那个在王也稚嫩荏弱的年代对他形成巨大杀伤力的男人,王也的父亲看得出特意着了一身鲜亮的、郑重的衣裳,搓着手有点紧张,得了快到家的信就提前出来迎着,在一楼楼梯上徘徊。远远地,陈金魁已捕捉到他,他也隔着挡风玻璃看清了“小陈”那张脸,登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栽下来。

    是个普通到有点小市民气质的中年人,以陈金魁的交往层级只会这样评价他,细看眉目口鼻都是隽秀,甚至称得上秀雅,和王也母亲那等一眼美女的浓颜绝色站一起都可堪登对,相得益彰。听说他还是头婚,种种这些方面可能构成他年轻时在母子面前有优越感的因由,但就是这么张五官都达标的脸,受限于气场却一分也不像帅哥,还纵有了肩宽身长,却带累得脸也嫌女相了。不够大气,就这些就和王也一点也不一样。

    他咯嘣咯嘣,不带积口德的,王也开了后车门拎下来了两个大礼盒,又关门,挪了挪到他窗前,满是好笑,呼噜了两把大脑袋下生的大下巴,十分认可地说,“那是那是,谁也不如咱们老陈头内秀,你最有魅力,你是老帅哥。”

    陈金魁立马面有得色,还挺骄矜地冲外头撅起脸,王也先拧了把,然后又掌不住转为笑,弯腰在那脸上亲了口。

    阔别了的家人,mama在厨房cao持这顿晚饭,就是弟弟没见露面。王也唤了一声,没得到回音,才一点点推开了这扇门。张楚岚坐在书桌前,长高了许多,背也较从前宽了,原本放的是个老式台面桌的地方换了张更矮的桌子,在上面支着面高高的画架,前面坐着的人正手按直尺,却不用,徒手打线。粗铅笔在厚的绘图纸上刮得哗哗的响,奏出专注的乐声。

    王也静静看了一会儿,在背后问,“设计图?作这么一张要多长时间?熟练度挺高呀。”

    “你们都到了?”张楚岚才发现地转身,恍然过后,有点抱歉,“我本来是在等你的,不是刚说下高速堵车了么,想着也不知道会耽搁多久,这还有点时间就来动两笔,结果画忘了。诶?几点了?陪你出去坐坐。”说着,就缓缓抬起了一半臀。

    王也眼神集中在他脸上,带着细细打量地看,一无所觉地在肩头按了把,“不用,你画你的,”按完那只手还继续抬,那去势是想在头顶揉一把,不过半道他自己终于停了停,垂了下来,只有话已经十分流畅、熟稔地接完了下半句,“你跟我客气啥?”

    “那行。“张楚岚又等了会儿才说,看他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也只能转回去,留下一句,“水自己接,饮水机还在老地方,那你自己坐坐,估计再等两分钟就开饭了。”

    过去两分钟,他再次顿笔,侧耳倾听,“咦,你听到妈叫我了吗?”

    回头,王也哪在看他的图纸,那双温温润润的眼睛,全停在他侧影,和往右侧过了大半边而只剩的一小块脸上,托着腮,看得目光很轻,也很出神,一被打断,愣了愣才摇头,“没有啊?”

    张楚岚假装忽略了,又装模作样地回想了回想,“还真是。妈常叫我帮忙就是这个音量,从厨房到这边,是吧?我听得多耳朵敏感,你久没归家所以不知道,那我赶紧过去了。”没再回头看王也。

    上了桌,比起眼睛没处放的父亲,倒是母亲对魁儿爷是真不见怪。多年的联络,其实除了没真的见过面,对魁儿爷的了解,于母亲而言他早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区区年岁在触及人本性的认可面前算得了什么呢?王也是这样想。看母亲擦擦手,就一手拉他一边还顾不过来魁儿爷,好像有太多问不完的话,就把陈金魁位子安在母亲左边,自己坐另一边,方便照应也时不时在两个老爷们儿的交谈中插句嘴,打断陈金魁,避免他让难掩局促的男人还当着小辈在场太失了颜面。

    又唯有张楚岚独闷着头,一上桌就盛上了饭,两口扒完再略坐坐,打了个招呼,就说还要画图,钻进了房。

    留意到王也追过去就没收回来的视线,陈金魁提起话头,主动问到小舅子:这么刻苦吗?也快毕业了吧?最近在做什么?

    他倒是叫得顺口,王也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父亲也被噎到了,放下酒。倒是母亲非常热情,介绍起小儿子的高考那年,接着又是专业、学校、就业前景。说起来已经有着落了,现在就已经完成了实习,取得了offer在家休息,就只等拿到毕业证去总部报到,培训一阵,便要再说正式外派的事了。

    土木工程啊,王也有点复杂,很实用的专业,和他是两个路子,单从专业本身来说觉得和个人是契合的,张楚岚行动力强,比他更灵活,和他所擅长的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方向,也许是这种需要脑力投入也能动手,能做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成果,也能立竿见影经世济民的行业适合张楚岚。复杂的是隔行如隔山,他帮不上一点,在网上似乎听说现在都叫停基建,没项目,便有那些人面临着只能去亚非拉国家,“就是会不会辛苦?”他很关心。

    “你弟弟也是有出息的,男孩儿嘛,就是得历练历练。”父亲却在这时开了口。

    其实前两年,就在高考出成绩时家里想给他报商科,小儿子却毫无预兆死活不肯接手家业,还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原因,就是不知突然犯得什么倔。为这个事,那个暑假父子俩没少生龃龉,也至今都是张父心里的一块疙瘩。拗不过孩子,如今木已成舟,他便想让他出去打几年灰,等跌了跤吃到了苦头,就晓得家里为他做的打算有多少好处了。但当着外人他还是对这绝口不提,一力只袒护向来便看重的儿子。

    “如果是女孩儿,又要混在男人堆里,又是要天高路远的风餐露宿,我和你母亲且担心担心,不过楚岚么是个独立的孩子,他在外面闯或许更好,也许就是吃这碗饭的呢?我看他行,守着家里老一辈留下的一亩三分地,还怕局限了他。”说罢闷了口酒,稍加回顾,突觉出一点点言语不够谨慎的地方,有点尴尬地找补回来,“光说他说他!他的事归他的事,不是说和你有区别呀。”

    王也刚为母亲挟了一筷子菜,听了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