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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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来人再次将食案置于桌上,嬴政颔首微笑:“麻烦了。” 随即他装作不经意地轻咦一声,沉思几息,犹豫道:“你这把佩剑的形制,我似乎曾在咸阳宫室见过……” 来人错愕抬头,眨了眨眼,明亮的眼睛染上大大的疑惑和好奇。他于是停下退后的动作,静听下文。 有效果!恐怕这把剑确实有点因由,或是他编得太离谱。总算引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膏灯昏暗,可否将剑递我细观?”嬴政询问道。 对方有些犹豫,扫视一圈发现嬴政自身竟也带剑,那应该不是为了骗得武器反杀之,再估量了下二者距离,要躲闪也很容易。他便依言解剑双手奉与嬴政。 嬴政接剑,发现对方动作实在干脆,一点不给他制造身体接触的机会。他脑海转过曾在三个男人间长袖善舞的母亲,转过对他殷殷切切笑意盈盈的各式妃子,想了想,选择放弃,这架子还是有点拉不下来,要不还是另寻出路吧。因而他真看起剑来。 是把不错的剑,但在阅遍天下奇珍的始皇帝眼中,也只是不过尔尔罢了。即便如此,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够受用得起的,因此他不算完全昧着良心地夸赞道:“此剑寒气逼人,纹饰巧致,当为名剑。你是如何得之?莫非你……” 嬴政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几日前他出门试探时,门外守卫议论谁谁又又又被将军无视了。他再看这剑身纹样,似乎真与咸阳收来的韩国宝剑风格相似。 反正主打一个蒙,嬴政恍然道:“莫非你是韩王之后?” 年轻人听后,哈哈乐了:“若我为韩王之后,此刻便该随张良从沛公攻略韩国故地,又何至于此呢?”这笑声与其说嘲讽嬴政的判断,不如说更在嘲讽自己的处境,难掩寥落。 嬴政泰然自若,他纤长玉指拂过剑身,金口玉言:“咸阳聚天下兵锋,铸以为金人十二,我曾见过,有韩王剑纹样绝类此剑。” “呃……你真是秦国宗室?真的见过?”来人不禁问道。他自己都被嬴政的笃定搞懵了,不过认真一想,这话死无对证不是。 见嬴政理所当然地点头,他其实心情略有些复杂,因为父亲早亡,其聪慧见识印象中要超过一般的黔首,所以他有点自认落魄王孙的倾向,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这也是他会停下来听嬴政说此剑来历的原因。这种倾向可以解释他天生才气,同样促成他天生傲气。他可以忍饥挨饿,却不舍贱卖此剑,标榜他身份和志向的剑。他借此宽慰支撑自己度过所有艰难困苦的岁月,抵御所有欺辱和鄙视——他生来不同庸常,也必将取得无上功业。在这个总是要比血统宗脉的年代,他也没能免俗。 但此时真有个人要给他安个有名的祖宗时,又觉得没这必要,徒增笑耳。他无奈笑笑,声音清朗:“我确然氏韩,名信。此剑为祖上传下,难得好剑,故而爱惜非常。但自幼家贫,贫而无行。即便真是王孙贵胄,也不知是多少代前的故事了,往者不谏,实不敢假名高攀韩王。” 说完这番话,韩信竟有些释然,第一次有人替他承认他本人都不敢确认的身份,而自己下意识的反驳使他明悟,所谓出身,所谓血系,不过是他英雄梦的注脚,英雄未成,注脚毫无意义,英雄若成,王孙于他何加焉? 嬴政笑了,他笃定的不是剑的来历,而是人的来历,嘴上说着谦辞,眼底不平可比手中剑还要锋芒毕露。还真是怀才不遇。不管这人是否有与其傲气相配的实力,这种心情完全可以利用,好像可以回到他作为君主驭下的主场。 韩信疑惑已解,欲取剑走人,神思恍惚拉扯之下,竟然划伤了嬴政,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使力,却眼睁睁看见鲜血从白皙的手下流出,顺着剑沿滑落。 剑光凌厉,血光鲜艳,灯光摇曳,衬出持剑人的容光也极艳、极冽,刺得韩信瞳孔一缩,心中一凛。听得嬴政轻嘶一声,他连忙道歉,便放了手。 然而嬴政却趁此时机横剑于韩信颈侧,韩信想要喊人,发现对方并无杀意,只是用剑背缓缓地贴过他的脖子,犹有温度的血液便在他的颈侧留下一道恰如被剑划破的血痕,力道轻柔,然而剑身冰凉,剑锋寒芒迫近仍然使他喉咙发紧。 韩信只觉得每一刻都无比漫长,不仅是因为剑芒在侧,更是因为面前这位公子——除了初见时那一抬手,一直端庄有节,行礼如仪的人——正起身缓缓向他靠近,他的心便随之被一点一点悬起了。 嬴政深邃的黑眸中薄雾隐现,莹莹发亮,含威不露,显得分外无辜。他听到嬴政悠然喟叹:“此剑果然锋锐! “剑之灵名,不在其表饰华美,不在其质地精粹,甚至不在其有削金断玉、斩铜折铁之坚利,在于……有人试剑! “无人试剑,何以知其锋锐?” 嬴政抬起流血的左手,轻点上韩信的脸侧,血液温热,但他的手已然冰凉,他快支撑到极限了。他对韩信款款道。 “我愿为君试剑。” 试什么剑?韩信似要偏头躲过他的碰触,然而左侧是剑锋,他没能躲过,之后便再难躲过了。韩信的脸像是僵了一样,被困在剑与手掌之间,他的魂灵也像是被慑服了似的,拘束于面前人含情脉脉又烈火熊熊的双眸注目之间。 “此剑可抵几万兵?”嬴政呢喃问道。 韩信听懂了,突然清明,又仿佛更加混沌,他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多多益善。” 嬴政倒是诧异了,这人可真是自恃才高,而且极能忍。嬴政的手落在韩信发热的脸颊,拂过他搏动的喉结,拥上他绷紧的身躯,能分明地感受到他激烈跳动的心和奔涌不息的血,更贴合一点,便能察觉到他下方昂首的精神奕奕,但他仍然不动。剑虽然仍被嬴政握在手上,但它的威慑力早已失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生效过。 有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嬴政发现只要引动别人对他的欲望,在目前和韩信并无什么特别接触的情况下,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得到补充,他流血的伤口也在渐渐愈合。这便让他更想和韩信周旋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