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交锋[上]～
本该反应剧烈的人毫无动静，被惊到的倒是始作俑者——为色厉内荏而生的怒火，熄灭得极其迅速，呆滞地稍微退离玖兰枢的嘴唇，千夜咎怔怔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若非对方唇角还残留着血渍，他会以为，方才那个可以称得上“吻”的触碰，从未真实发生。 勉强回过神，动作迟缓地放开玖兰枢的手腕，千夜咎顿了顿，神色变得茫然，然后他犹豫着一点一点地抬起手，想去触碰玖兰枢，却仿佛畏惧着什么，手指战战兢兢地轻轻发着抖。 千夜咎磨蹭了很久，但是眼前的玖兰枢，却全无一丝不耐的表现，千夜咎冰冷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时，他也没有作出分毫厌恶的反应。 距离逐渐被拉至咫尺，光线生存的空间被过分压榨，千夜咎眼前覆上一片暗影，使他瞳中的色彩变得又深又厚、晦暗不明，他伸出舌头，轻缓地舔过玖兰枢唇角的血渍，然后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 ——玖兰枢还是无动于衷。 千夜咎无措地张大眼，这样近的距离，也无法看透玖兰枢瞳底的漠然。久违的甘美气息就在咫尺，柔软的嘴唇传来醉人的温凉，千夜咎却无暇享受，他试探的动作变得有些焦躁，舌尖强行抵入玖兰枢紧闭的唇缝，而后轻松撬开明显无意抗拒的齿关，顺利触到他温热的舌头。 像是仍不愿意肯定内心的猜测、坚持执拗地负隅顽抗，须臾的停顿后，千夜咎突然暴躁地开始深吻玖兰枢，他含住那甜蜜的唇瓣又狠又重地吮吸，灵活的舌头细细舔过每一寸柔软的内壁，而后绞住温软的同类、不依不饶地纠缠。 刻印在骨血中的毒瘾早已蠢蠢欲动，随着津液交融、眷恋的气息汩汩涌入，终于彻底被勾引出来，整个感官都无法抗拒地被玖兰枢虏获，冻结的心脏破冰而出，又急又重地剧烈鼓动，使千夜咎头晕目眩，瞳孔失焦、视线变得游离四散，他已经完全忘记初衷，迷醉地品尝着爱人的唇舌，沉溺地眯起眼，直到下腹涌起灼痛脏腑的yuhuo—— 千夜咎的身体狠狠一震，骤然回过神来，对上玖兰枢瞳中深沉的冷定，就像被冷水兜头泼下，他愕然失色地大力将自己推离玖兰枢，踉跄着后退几步。 理智重被唤醒，千夜咎深深吸入空气，压抑住急促的喘息，他攥紧双拳，僵立片刻，勉强处理好失态的表现，得以有余裕重新抬眸，看向自始至终都全无动容、任他轻薄的玖兰枢。 “够了？”玖兰枢淡淡地问。 千夜咎已然失声、无法作答。 月辉被木制的窗棂割开，大片大片落了一地明亮的斑驳，他停步的位置，却恰好在光与暗的分界线处，终究没能触及光芒。 先前那狂风暴雪般、几乎令人粉身碎骨的恐惧，在此刻卷土重来。 对一切现实感到毛骨悚然，千夜咎只能呆怔无措地凝视玖兰枢，久久无法动作，然而这一次，玖兰枢并不打算再陪他耗下去。 “你既然已经做完你想要做的一切，不如现在就离开这里。”他漠然说道，语毕漫不经心地瞥了千夜咎一眼，便欲绕过他、走向浴室，继续被打断的清洗。 ——却在路过千夜咎身畔时，又被他粗鲁地抓住了手腕。 再次强迫玖兰枢为他停步，千夜咎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缓缓蹙紧眉峰，表情逐渐变得晦暗，而后掩饰般地低垂下头，顺势落下的发丝，在他侧脸覆上一片浓重的阴翳，“……你、你难道……？” 想要询问的事实，似乎让他十分痛苦，他一句话说的极其艰涩、结结巴巴，还是没能说完，沉默地稍作压抑，张口深深吸气，才得以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还爱我……” 除了“害玖兰枢处于风口浪尖、遭人议论”之外，“玖兰枢好像还在喜欢千夜咎”，这就是另一个使千夜咎恐惧得浑身发抖的原因。 五年前，他们那段故事的结局非常糟糕、惨不忍睹，漫长的互相欺骗、争吵与伤害，憎恨、愤怒还有剧烈的痛楚，几乎耗尽所有的爱，只剩下深沉的恨，他践踏了玖兰枢的底线，当时玖兰枢已有数次都恨不得杀了他，而且，假装伤害优姬的那晚，与玖兰枢对峙时，他分明能清晰地感受到，玖兰枢对他阴霾般浓郁的真切恨意，玖兰枢没有杀他，他想过是为了利用他，却没想过……根本无法相信，玖兰枢还有爱着他的可能。 更加不敢想象的是，倘若玖兰枢一直都爱着千夜咎，那么千夜咎进入黑主学园所做的一切，会让他有多难过。 无疑是为这句话而微微动容，玖兰枢蓦地侧过脸，冰冷地看向千夜咎，淡漠的声音微沉、带上几不可察的决绝，不知在回答千夜咎，还是在提醒自己，“不，我早就不爱你了。” 下一刻，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平稳从容，“与元老院为敌，是迟早的事，你不过只是恰好做了我宣战的工具。是你亲自让我明白，这是我一个人走下去的路，早在你背叛的时候，一切就与你无关了。”玖兰枢兀自平静地说着，“我想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全部都不需要你来过问，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 “——住口！” 千夜咎忍无可忍地厉声打断。 那些话语太过尖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捅着鼓膜，通过耳道强行侵入心里，将心脏也刺得血rou模糊，剧烈的疼痛令人失控，千夜咎下意识地反唇相讥，“要形同陌路，为什么不在做出蠢事之前？” ——时间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每一日都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难过得无比希望没有明天，这世间没人能比他们彼此更加了解，怎样说、怎样做，会让对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千夜咎蓦地回想起，白天回答玖兰枢的那句“与你无关”……难以压抑自责与愧疚，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下一秒，他骤然扯过玖兰枢，用力地紧紧抱住他，揽在玖兰枢腰际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劲瘦的腰身折断，扣在玖兰枢后背的手，也拼命施加压力、使得两具身体更加紧密地相贴，恨不能将玖兰枢融入骨血。 直到现在，玖兰枢精致的容颜，终于又出现一丝动容，薄红的嘴唇似是极轻地弯了一下，他好像放松了些许，奈何身体被禁锢得无法动弹，只能看到他的头微微低下，嘴唇便几乎吻在千夜咎耳廓。 玖兰枢安静地垂眸，纤长的睫毛遮去他瞳底的情绪，温凉淡薄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语气，“阿咎说我们是敌人，那么，我做了蠢事，你为什么会生气呢。”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轻描淡写地揭露尖锐的真相，“难道你，还爱我？你……骗了我？” 千夜咎的脸一直埋在玖兰枢肩头，深深垂首的姿势，掩去了他分明数次启唇，却欲言又止的细节，以及最终浮现在唇边、自嘲的笑。 “不错，我们的确是敌人”、“玖兰家的一切，你所经历的悲剧，都是我策划的”、“不计代价、不管后果，包庇一个一心一意想要折磨你的人，你真愚蠢”——这些烂熟于心的台词，他现在，真的、已经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试了又试，不管怎样都说不出口。 但是，那确实是玖兰枢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知道的真相。 那会要了他的命。 “不，我没有骗你。”千夜咎这样回答玖兰枢，同时提醒自己。 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这么苍白无力。 半晌的沉默后。 玖兰枢缓缓轻叹道：“……是吗。” 他的声音温稳平静，神色淡薄漠然，紧接着做出的举动，却是惊天动地—— ——“碰！” 桎梏着玖兰枢身体的胳膊，被他强行拉开，按着千夜咎的肩膀，将他推到墙壁上的动作，快得无法捕捉，过大的冲击使千夜咎眼前一黑，终于自天旋地转中脱身而出时，看见玖兰枢放大的俊美面容。 那双深渊般的眼瞳，泛着一层疏淡凛冽的薄光，在背光的黑暗中，宛如刀锋般尖锐，玖兰枢的语气依然温和优雅，变得嘶哑的声音，却昭示着他正压抑隐怒的真实，“那就请你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的确应该离开，不如说，千夜咎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黑主学园。 送死不成，为玖兰枢添了许多麻烦，计划失败，明明是想要保护他，却始终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反而本末倒置被他保护，现在甚至多年隐藏的、会害死玖兰枢的秘密，都快要暴露出来。 什么不能自杀、害怕承诺的守护变成戏言……不过都是他梦想成为玖兰枢的养料、为了满足再多看玖兰枢一眼的私心，所找的借口，他污浊肮脏、制造灾厄的血液，彻底毁灭、消失，才是对玖兰枢最好的守护吧。 宛如在做最后的诀别，千夜咎目不转睛、深深凝视着玖兰枢，“好、唔——” 话音尚未落尽，却被玖兰枢掐着脖子截断！ 身体下意识地摆出仰视的姿态，完全承接了玖兰枢眸中足以将人点燃的怒火，自君王身上轰然爆发的威压，因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彻底封绝了千夜咎的挣扎，所有的意识无条件宣告对君王的臣服。 这样的乖巧似乎稍微取悦了玖兰枢，他微眯起眼，松开手中掌控的颈项，修长的手指转而捏起千夜咎的下颔，“阿咎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要掩饰什么？” 几乎是无奈地轻轻叹息着，他以拇指摩挲过千夜咎的嘴唇，眸光微动、瞳色渐趋深邃，“怎么做，你才肯开口呢……” 如是说道，玖兰枢略微垂首、以唇凑近——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感受着落在唇上微凉的温度，千夜咎瞠大双目，视野瞬间便被更加浑厚的酒红吞噬，他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得任凭霸道的舌头堂而皇之地闯入阵地，缓慢地、却强势地仔细舔过他的上颚，缠起失魂落魄的同类，亲昵地吮吸。 交融的津液漫起醉人的回甘，携着蛊惑魔咒的舌头，沉稳地向前推进，玖兰枢主动吻他这难以置信的事实，使得失守成为了理所当然的结果，久违的亲吻简直势不可挡，轰然掀起的燥热，仿佛拥有融化骨骼的力量，一时间，千夜咎竟软了脚、往下跌落——多亏玖兰枢适时揽住他的腰，免了他后脑勺的血光之灾。 失神间，听见玖兰枢愉悦地轻笑一声。 那张端丽的容颜生的隽拔无匹，此时眉目舒展、唇角微扬，美酒般的眼瞳里温柔的目光，跟随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同轻缓地抚摸着千夜咎的嘴唇—— 千夜咎怔愣地被迫经历这逼人欲狂的一幕。 遭受过啮噬的嘴唇，尚有残存的酥麻，被玖兰枢微凉的手指擦过，一直痒到心脏……深深吸入一口冷气，千夜咎的双眸终于变得清明。 下一刻—— 陡然聚力旋身，成功置换了两人的姿势，千夜咎往前倾身压住玖兰枢，在嘴唇上兴风作浪的手也被他摁在墙上，他面无表情、冷冷看着玖兰枢犹带笑意的脸，只觉得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气死。 “走什么走！”千夜咎磨牙低喃，“就这样……” 就这样无所顾忌地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爱你，然后……害死你。 千夜咎的确盼望着能留在玖兰枢身边，也疯狂地想要将玖兰枢据为己有，但这些想法太卑劣了，他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原因，妨碍玖兰枢，他已经，给玖兰枢添了很多麻烦。 可是玖兰枢，口口声声说放他走，结果却因为他同意离开而震怒，举手投足间都在表达想他留下的强烈意愿、主动亲他、摸他嘴唇勾引他……轻易动摇了他放弃生命才下定的决心，让他……奢求继续活下去。 ——不懂得体谅千夜咎良苦用心的玖兰枢，就该让他尝到苦果，他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咬牙切齿地挑起唇角，千夜咎露出一道气急的邪笑，垂首逼近玖兰枢，贴着他的嘴唇，阴沉森冷地宣布，“小枢，这是你自找的。” ——距离、姿势全部就位，下一个吻的开始，已是既定的事实。 终于掌握了主权的千夜咎，满意地将自己猎取的食物吞进口中。 不同于玖兰枢的稳健进取，千夜咎方一进入阵地，便气势汹汹地开始攻城略地，他扫过玖兰枢的齿列，转了一圈之后，又风卷残云地问候了细嫩湿软的口腔内壁，最后邀战般挑衅地卷起玖兰枢的舌头。 擦出火花的不只有交叠的嘴唇，这并非一个缱绻情深的吻，他们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而是不约而同、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宛如正在进行一场互不相让的激昂角逐。玖兰枢似乎也被千夜咎勾起凶性，他细细地眯起眼，挣开千夜咎的束缚后，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同一时间，受制的舌尖也不依不饶地回击！ 舌头相互摩擦着，缠绵地进行着一番争斗，渴求地吞噬着对方的津液和气息，漫长的交锋使唇瓣肿起、舌根都发酸，换气也有些紧促，却无人打算先行退却。 迷乱的热吻间，千夜咎突然得意地哼笑一声。 空出来的双手原本松松扣着玖兰枢的腰身，在这个时候开始攀上他的背，将他整个人都紧紧抱住，得寸进尺地将一条腿卡进玖兰枢双腿间，千夜咎微微弯曲长腿，便轻车熟路地触碰到他胯间半醒的东西，而后顶住那处磨蹭碾压、不多时就将它彻底唤醒。 唇齿间仍然是焚化一切的热火朝天，千夜咎又狠又重地舔舐着玖兰枢的舌，将之推回原地后，复又强行卷起、绑架到自己的领地，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又游刃有余地露出炫技似的戏谑眼神——这种贱兮兮的作为，顺理成章遭到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的惩罚。 玖兰枢捞起胯下兴风作浪的大腿、往旁边掰开，揽在千夜咎腰部的手，同时抓住他腰后的衣服一扯，单薄的衬衫被撕开的同时，千夜咎也在半空中旋了一圈，顺利被玖兰枢反压在身下。 “唔——”从站姿变成趴姿，过大的冲力使千夜咎闷哼一声，玖兰枢及时伸出的手掌接住他的脸，这个姿势有些狼狈，千夜咎正想翻个身，双手却被反剪在身后，玖兰枢牢牢压制着他，单腿曲起、抵上他腰背的衔接处，卸去了他大半的力量，空出的手扯下碎裂的衣服，本想绑住千夜咎的手，却在看到他背上的未愈的伤时，立即作罢。 玖兰枢顿了顿，将千夜咎抱起来丢上床，他紧跟着跨坐在千夜咎腰际，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任性肆意地将手指伸入千夜咎口中，玖兰枢钳住他的舌头开始细细玩弄，同时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