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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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节礼,卫祯明见穆家忙忙碌碌的,于是在穆家只稍稍坐了下便出来了,出来去哪呢?马上要过年了,过完年节的七八天都没有商家卖东西,所以他要在今天一天时间里把年货统统都买齐了。 从穆家的宅子出来就是盛文街,盛文街再往南走过了待贤门的牌坊,会路过全县城最高的建筑一座三层四角楼,楼上顶层放着晨钟暮鼓,二层供奉青铜关圣帝君像,底层用途不一。南阳县衙就在四角楼南边,城里城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即知道。再往东走是南阳县城的主道大路,等到过去大道就属于城东地界,人间烟火味最为浓厚,城东有集中分布的大市和点缀在民居边上的小市,一些勾栏瓦舍也建在城东。 这是卫祯明听了那么多人推荐后,第一次到剪夏萝剪大姑娘的糕点铺子买糕点。 她家糕点铺子倒是好找,拿眼一观排队排得最长的那个就是了。 说来也是一种招徕顾客的好法子,卫祯明在排队的时候,铺子旁的钱家瓦舍竟然开了戏。 朱红的戏台上走出来个俏愣愣的红粉佳人,白绣花帔,白绣裙子,鬓边耷拉了两个白彩球,头面正中戴一朵红色顶球。 “离却了峨嵋到江南。” 一句长调唱完。随即白衣娘子身后跟出来个青衣娘子,两位女子脚步轻移绕场边走边唱: “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这一旁宝塔倒映在波光里面,那一边好楼台紧傍着三潭。” 青衣娘子一出来卫祯明便心里明白今天这出戏了,原来是西湖白蛇白素贞与许仙的故事,剧名叫做《白蛇传》。 卫祯明听着曲子缓慢跟着队伍往前磨蹭着走,临近新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意,都大包小包的在买东西。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一支曲子听了多半,卫祯明终于蹭到了糕点铺前。 “这位小哥,要点什么?”迎客的是个穿着干净的白围裙的男的,负责招呼客人和收找零钱,旁边称重糕点拿油纸包装糕点的则是穿蓝围裙的女子,整个糕点铺就俩人,配合默契,一递一送,反应极快,甚至是异于普通人的手中速度。 卫祯明把提前想好的要买的东西说了下:“五斤花馍,半斤枣糕、半斤栗子糕、半斤酥饼。” “大姑,花馍五斤还够不了?”男子朝后厨招呼了一声。 “还够还够,白泽掀帘子呦!” 后厨门帘闻声而动,甫一掀开,白色的热腾腾雾气朝门外一股脑地涌出来,白雾之中走出来个姑娘,年龄二十几,青色衣裙、青色罩衫、青色头巾、青一色的妆扮,想来这位就是全城秋千大会上惊鸿一瞥的剪夏罗剪大姑娘了,只见她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抱着一个笸箩,两只手两个笸箩稳稳地放在桌上,笸箩里盛满刚出锅的宣腾腾的花馍。 离近了看,发现剪大姑娘长得真是不一般,见人就喜,天生带笑颜,嘴唇弯得极可爱。 “小哥真好运气,这是最后一锅的五斤花馍了。” “多谢剪大姑娘。”卫祯明心里也高兴,正碰巧了不是。 剪大姑娘正拿着一块手巾擦手,说道:“我瞧着小哥面生,没想到也认识我。” “哎,上次秋千会上剪大姑娘可是厉害!”卫祯明回答道。 “看吧,剪夏罗,让你参加秋千会可是参加对了,全城的人都认识你了。”门帘后走出来个俊俏小哥,笑嘻嘻地说到。 “白泽,休要胡说。”剪大姑娘白了这小哥一眼,又回后厨了。 卫祯明付完钱接过自己的糕点,继续逛街去了。 自剪家糕点铺出来,隔壁钱家瓦舍的白蛇传还没唱完,卫祯明看了看日头,日头正盛,临近中午了,一下子便歇了心思便没再逛下去,在戏台附近位置找了一个小茶馆,准备吃顿中午饭。 小茶馆有个小二楼正巧能看完戏台上接下来的戏份,卫祯明就打着这个想法来的。 “客官,您要点什么啊?咱这儿有新到的安溪铁观音,上好的秋茶。” “那就来一壶吧,再上一碗烂rou面。” “好嘞,您稍等。” 小二下去后,卫祯明倚着桌子边的栏杆看戏。这茶馆二楼的位置极佳,在舞台侧边,离舞台十分近,唱戏的角儿从上场门一出场脚步一定一亮相,清清楚楚的面貌正对着茶馆二楼这边,怪不得二楼座位都快坐满了。 面上桌,一壶茶水也送了上来,茶水正热,卫祯明倒了一杯茶放碗边上晾着,一边吃面一边看戏。茶馆的烂rou面比起李桂花大娘自己做的要更为厚重些,满满的一勺子浓油赤酱,对卫祯明来说是咸了点,面也不是细窄的面条,而是刀削的薄面片,吃起来还算爽利。 戏唱到白蛇与许仙二人被和尚法海拆散,白蛇被压在雷锋塔下,夫妻二人泪别,台下观众里有些眼泪窝子浅的已经哭了一片,卫祯明甚少听这种民间新腔,听过后也觉心里有点酸楚,瞧瞧,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的,妖怪也是有情之物。 之后便是整出戏的高潮——水淹金山寺,青白二妖手持双剑,攻守不停,大段大段打戏铺陈排就。 “好!”台上的角儿一个跟头一个翻身一喝彩,看客们掌声不绝入耳,更有甚者直接往台上扔彩头。 卫祯明着实也看在了动人心魄之处,看着看着就解开了钱袋,数十枚铜钱噼里啪啦自二楼栏杆悠地飞到了台上。 嚯,台上唱戏的那个演白娘子的角儿见诸多打赏下来,朝演青儿的角儿一使眼色,青儿颇为知事,拉低一个小兵的长杆枪,白娘子唰的一下,脚尖一个轻点,借一杆长杆枪头的力气,轻巧的旋身,直直落在小兵的肩膀处,裙摆散成朵朵浪花,高度一高,更像是会腾云驾雾的仙怪了。 “喝!好!”卫祯明叫好叫得口干舌燥,一口饮尽杯中凉茶,才消刚才上头的火热。 戏看完了,打赏也过了,一壶茶也喝完了,卫祯明这才提着糕点往外走,去买剩下的年货。 卫祯明买了点屠苏酒和鞭炮,还有一只熟鸭子一条鱼,又扯了一块褐色的粗布,想让李桂花帮着做几身短褐,不进布店是不知道,买成衣那是真贵啊,若是有天自己真落魄到身无分文,卖了那件大氅也能换个钱。 出了布店就准备雇个牛车赶回村子里,抬头一看路边摆了个卖竹筐子的小摊,再一看那坐在墙根低头编筐子的小贩突然笑了。 “这筐子咋卖啊?”卫祯明走上前问道。 “大的三文钱,中的两文,小的一文。”卖家头也没抬地说道, “好贵啊,能便宜点么?” “嘿,这个价已经是最便宜了,你这人咋.....” 卖家这时候才抬起头,打眼一瞧眼前站着的人,手里的编了半个的筐子也放下了,惊了一下,叫道:“卫哥!” “张一诚,隔老远我就看到你了,大过年的你怎么在路边卖筐子啊?” 张一诚低着头,通红的指头摸着筐子,好久才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挣个钱。” “你那渡口的活计没啦?” “对啊,都半年了,那东家离了长风渡口就没再回来。” 张一诚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爹。” “你爹怎么了?” “前几天摔了一下,同济堂的大夫说摔住腰了,要一直躺着不能动弹,我这就只能出来卖点小手艺挣个鸡蛋钱,给我爹养身体。” “你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啊,你爹下不了炕,还需要你照顾啊。” “我央了一个大娘时不时地去看看他。” 张一诚递给卫祯明一张小凳子,卫祯明放下手中掂着的东西,坐在了张一诚边上。 “唉。”卫祯明也缓缓叹了口气。 冬日天气干燥,阳光灿烂,张一诚搂了一把破了里子的棉帽子,他十指纷飞,细竹条一圈一圈围着竹筐边绕上去,绕成一些艰难困苦的少年生活。 “我听你说过一件事,你爹是果园的果农,我这里倒是有件事让你爷俩儿去做。若是做成了,能顾住你们俩后面的生计倒也不错。” “当真?”张一诚眼睛一亮。 “现今我不敢说大话,先去看看你爹吧。” “那行,我爹他曾经是吕大财主家专门种果树的,你和他商量就好。”张一诚竹筐子也不卖了,收拾好摊子,头前引路,卫祯明后面跟随,不多时便来在了张一诚家中。 入目是小两间的土坯房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多年未修缮,蓬草飞舞,给人一种危房之感。 “爹?”张一诚在房外叫了一声,无人搭话,估摸着他爹正睡觉呢,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卫祯明也随着进屋,环顾了下四周,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啥叫真正的家徒四壁,空空荡荡的啥家具都没有,不过地扫得干净,窗台沿、板凳面擦得光亮,拾掇得倒还干净。 张一诚给卫祯明倒了碗白水,让他先坐会儿,自己去里屋看看爹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