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

    张涵意站起来就要跟上去。

    纪律委员是个女生，赶紧喊住她：“同学，站住，晚自习还没下课呢，你要去哪里？”

    张涵意最恨别人管束她，尤其是那些跟她连边儿都沾不上的人。

    她横眼扫过去，不耐烦的神色丝毫不遮掩。慕淳在身边的时候她还收敛一下，然而能让她甘心压住自己脾气的人已经走远了，想到这点她更加怒上心头，煞神的模样让人不禁发怵：“你是谁？我的事你少管，最好不要让我记住你，知道吗？”

    “你！”众目睽睽下纪律委员气急败坏，只能看着她匆匆离开。

    慕淳摸着路子来到初中部。

    学生们放假回到学校，都热情洋溢的，喧闹声不比高中部小。

    初二的班级在第三层楼，她寻摸上去，看了几个班，班里都热闹，影影绰绰的，还有班级庆贺开学熄了灯看电影，没瞧见想找的人。

    室内的光照出来，明暗分割着这个世界。

    慕淳在暗处，觉得自己兴许是疯了，总觉得秦谙习就在身边，找找就能找见。这一年来，这般妄想落空不知多少次。

    这次，期望翻滚着，如浪滔天。

    高珅，证件照，那抹背影。

    无一不在告诉她，秦谙习就在这里。在她看不见的暗处存找她，观望她。

    以前秦谙习癞皮狗一样跟着她的时候，她不稀罕的。

    可品了无数个没了秦谙习的日夜后，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秦谙习的喜欢。

    她就是自私，她希望有人能无限容忍包容自己，即便她暴露出自己由内而外的腐烂败坏，也将她视若珍宝。她在其他人面前，都要做三分明事理的乖巧姿态，唯独秦谙习见过她最肆无忌惮坏透了的模样，却从不责怪怨憎她，甚至不照顾自己难受转而来抚慰她。

    以往种种都领她怀念不已。

    她害怕秦谙习会恨她，恨她过去曾将他的真心蔑视糟践。

    她太想有一个机会能够当面忏悔。

    他肯定会原谅她的。

    “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慕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竟站了一个中年男人。

    看样子大概是个老师。

    男老师手里端着杯子，个子不矮，他带着眼镜。光线不好，但依稀能看清他皱起的眉宇。

    他责问道：“上着课呢，不在班里，跑外面杵着干什么？”

    慕淳心脏还在怦怦跳，只面上平静下来：“老师你好，我是高中部的，上来找人的。”

    男老师往前一伸脖子，整张脸都显露出来：“找谁？”

    慕淳：“……找我弟弟。”

    “你弟弟？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谙习。”

    “秦谙习啊！”男老师一喝，指着对面那条道说：“他是重点班的，那边尽头的十八班。”

    慕淳迷惘的心一下拨开了迷雾，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十八班在那边啊，我是新报道的高一新生，第一次来这边，不熟路，谢谢您告诉我。”

    “你别逗留太久，赶紧回去。”男老师说完，进了最近的教室门。

    慕淳朝指定地点过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从窗口朝里面望去，班里的人都安静自习着，没人发现她。她一再确定标示牌，确实没找错班级，但是班里没有秦谙习，倒是有四五个空座。

    不在？去上厕所了？

    她站在柱子旁边等，心中预想着，真的见面时，要怎么才能显得自然不狼狈。

    仿佛下一秒秦谙习就会出现在她面前，诧异地叫她一声jiejie，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对她说“jiejie，我好想你，你怎么才找到我”。

    或者没有那一声jiejie，只是“我不想见到你，别再找我了”。

    她心乱如麻，甚至想临阵逃跑了。

    这比她解的任何题都难。

    “慕淳？”

    慕淳陡然看过去，而来人是高珅，正惊讶地看着她。

    她松一口气，不容忽视的失落感却在心中蔓延开。

    高珅没想到上个厕所回来竟然看见慕淳，几步到她面前：“学姐，你来这里……”

    他顿了顿，指向自己：“找我的？”

    慕淳不跟他废话：“秦谙习呢？他在哪儿？”

    高珅一下瞪大眼睛，鼓鼓囊囊的：“你，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蠢吗？”慕淳平静地看着他。

    高珅抬手抓着脑袋：“习哥他不住校，回家了，咱们学校走读生只上一节晚自习，习哥他学习好，可上可不上，下午的课一上完就走了。”

    慕淳楞了几秒，接受了事实：“好吧，别跟他说我找过他，我走了。”

    高珅一把抓住慕淳，慕淳瞬间皱起眉头，回望他：“你做什么？”

    高珅自知失礼，赶紧松开了手，连道几声歉。大高个子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学姐，你把那照片还给我呗……”

    慕淳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眼里带了嘲弄的笑：“还？”

    她说的清楚明白：“你可能没搞清楚，我的证件照莫名其妙到了你那里，现在回到我手上，物归原主了，这才是‘还’。”

    高珅恨不得哭出来：“姐，这照片跟了我好些年了，有感情了，没了它，我寝食难安……姐！姐你别走啊！”

    慕淳回到教室，没感受到全班朝她投来的异样目光。

    秦谙习就在初中部，她激动，高兴，期待，可隐隐又有些害怕。

    她思绪跳跃着，满脑子都是要怎么面对秦谙习，要怎么样才能让秦谙习像以前一样喜欢她。

    下课后，易欢臣离开教室，张涵意紧跟着就坐到慕淳身边：“淳儿，你去初中部干嘛了？”

    慕淳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她问话，便倏然看向她，语气带不赞同：“你跟踪我？”

    张涵意猝然裂出一个不算友好的冷笑来，显然不接受这个定义：“你别说那么难听好吗？你难道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你去那里干什么？”

    慕淳无法跟她遮掩：“我去找人。”她也没什么好瞒张涵意的，没什么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憋在心里反而难受。她需要一个了解自己的知心朋友。

    张涵意骇然地猜测道：“找那个暗恋你多年的小学弟？”

    慕淳愣了一下，恻隐之心就生了出来，顺着她的话点头：“嗯，他是初二十八班的。”

    张涵意手撑着下巴，眼里笑吟吟地：“你才跟他说过几句话？你就喜欢他了？你喜欢他什么？”

    慕淳想了想，说：“喜欢他纯粹的喜欢我。”

    张涵意缓缓点头，日有所思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慢热型只能日久生情的人呢，原来你这么生猛，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啊！”

    慕淳心里少见生出一股被调侃的羞涩感，被她强行压制住，脸上就显得不太自然：“嗯，他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涵意咯咯咯憨笑了好一会儿，了然地说：“你之前就是没遇见喜欢的，这回老房子着火了吧！”

    她痛快道：“改明儿就带给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到要看看他有多喜欢你。”

    慕淳被张涵意说的不好意思，却难开口解释。其实她只是想挽回一段姐弟情意，虽然她引导张涵意误以为她要找的人是高珅，可高珅左右不过是个挡箭牌，张涵意不明就里地掺和，自然不知道实情。

    而她自己撕开表面看内里，张涵意就是在说秦谙习和自己，那纯粹的情感似乎都被扭曲了，不太能适应。

    可她不愿意说出去，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很怀念秦谙习，可能因为那是她之前不屑一顾的人，现在却厚颜无耻地想要和好如初。

    她阴暗的觉得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