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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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除却已为尘烟的故人,无人能够降服一具发狂的骸骨。 一 要说近来最为众神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创世神最小的孩子、尊号“素戋”的高天神明——家津美御子。 比起几位日理万机的兄姐,美御子没有他们位高权重。但没有权利同时意味着不必承担义务,也就不用如同天照、月读那样夙兴夜寐。作为创世神亲封尊号的神明,他每天的日常无非遛猫逗狗、游山玩水,偶有神王宴饮时,他还可能挂着仙气飘飘的裙带,拎着有些长的衣袍,兴致勃勃地跑到堂前,和着天钿女的节拍共舞一曲。 年幼的美御子满眼天真,对一切都抱有善意,纯净的微笑可以退治世界上最凶邪的妖魔鬼怪。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不可侵犯的神明,此时被提及了名号,众神的语气中却夹杂着几分桃色意味——不过这也没办法,当初美御子香艳的模样几乎被寻找他的那些神军看了个遍,如今也被高天原神众传了个遍。 “我真傻,真的,”美御子饲养的镇墓兽大人、如今化形成肥胖三花猫的伊吹,睁开它眯成两条缝的无神双眼,接着回忆起那天的惨状:“我单知道我们小金毛长得招人稀罕,会吸引外面的大坏蛋;我不知道高天原也会有坏神。我半夜睡在神殿里等他回宫,他是很守信的,我的饭盆时时满着;我睡觉起来,去吃小鱼干,饭碗空着。我叫小金毛,没有应;出门去看,也没有他的影子。我急了,央荒出去寻。直到月读快下了班,寻来寻去寻到天河花町里,看到几件小金毛的衣裳。神军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狂徒了。再进去,他果然蜷在草丛里,身上压着个男人,两人在花丛中大汗淋漓,小金毛的金色飘带还挂在那坏蛋的胳膊上呢……” 它接着但是哽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素戋殿下被jian污了——消息一出,创世神震怒,回到高天原亲自审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他先去宫里看了被解救出来的美御子,少年神明被裹在绸缎锦被中,天照将小弟护在怀中悉心安抚,月读陪坐在一边默默吃糖渍梅子;荒忙着爬上爬下,挨个取下墙上悬挂的金弓与长鞭。等伊邪那岐的气息到来之后,美御子才委屈地从被子里爬出,一身刺目的痕迹令老父亲险些站不稳。 他身上虽然还穿着那身常服,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却已经初见端倪,那狂徒的狂暴程度可见一斑。手腕和脚腕上的指痕尚未褪去,垂挂着风暴勾玉的白皙胸口落着暧昧的牙印,洁白脖颈上也留着不少浅红的吻痕。如果说伊邪那岐在到来之前,只当伊吹因为担心美御子而夸大了些事实,现在看来可能说得倒还有些保守了。 总之,创世神精心呵护的小白菜,已经确确实实地初尝云雨情了——虽然是被迫的。安慰了小儿子一番后,伊邪那岐怒气冲冲地去提狱,回时却沉默不语,只安心让儿子修养,并告诉美御子那狂徒已经被自己流放下界了。 美御子松了口气,在家人的陪伴下渐渐走出心理阴影,群神因为他尊贵的身份也没有胆子奚落他。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某次神殿宴会,美御子一时高兴,饮下琼浆后便兴冲冲地跑去跳祭神舞,跳着跳着却突然软软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负责诊治的医仙用神力为他号脉,最后告诉神王,素戋殿下怀孕了。 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二 美御子是被婴儿的哭声吵醒的。 他有些疲惫地从床榻起身,睡眼惺忪地抱起旁边正哭闹的孩子。原本平坦的胸肌此时因为奶水充盈而微微胀起,他解开衣领的纽扣,将胸乳轻轻捏起送入婴儿口中。 还未成熟便为人母的美御子,育儿知识还相对浅薄,以为幼崽哭了便是饿了。可是孩子对香甜的奶水并不买账,他依旧哭泣着,泪珠滑进鬓角,将他白色的头发濡湿了贴在脸侧。 面对这样不讲理的小魔王,美御子也毫无对策。他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哭得这样声嘶力竭,明明正躺在自己怀里,反应却如临大敌。美御子只能轻轻拍着婴儿襁褓,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就如同普通百姓中的寻常妇人一般,为梦魇啼泪的孩子驱除阴霾。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眉头还时不时皱紧,看起来不甚安分。等到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美御子才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将襁褓放回床上。 他几乎许久未睡过真正的安稳觉,意外落根在腹中的孩子,将他过去一年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刻,美御子无比慌张。他清楚自己特殊的体质,却没想到只那一次经历,肚子就悄悄孕育了个孩子。虽然那日的暴力交合给他留下不少心理阴影,可他不愿意辜负将命运押给自己的小生命,顶着天照不赞同的目光和伊邪那岐无奈的神情,将孩子生了下来。 美御子还是个孩子,就生了孩子。他的孩子白白净净,细软的白色头发摸起来像小动物,紫色的眼睛里带着好奇,对美御子眨巴眼睛的样子几乎能够将他的心融化。即便这孩子长得更像他已经被流放了的父亲,即便他的父亲给自己带来了噩梦般的经历,可美御子依旧温柔地把他抱在怀中,能下地走动后去小厨房熬制辅食,一口一口将带着自己神力的汤水喂给他。 荒看着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神色有些许一言难尽。 趁美御子去拾掇炊具的空当,月读把糖渍梅子凑到小娃娃嘴边,诱哄着让他舔一舔表面的糖霜。小娃懵懂地舔了一口,接着就被酸酸的味道激得咧嘴。看着酷似旧友的脸蛋吃瘪,月读差点笑出声,最后将沾了小孩口水的梅子塞给美御子吃掉了。 美御子将目光扫向窗外。太阳快要落山,他才惊觉自己居然睡了快一个下午。按照以往,会有神使在几个时辰前就叫醒他,可此时神殿内外静悄悄,只有风吹来屋外的气息,以及几声稀疏的雀鸣。 兴许是受父神宠爱的缘故,他不必练武出征,神殿也位于一处易守难攻的僻静之地,非常适合需要静养的美御子和才出生几个月的婴儿。负责照顾起居的神使常常侍立于殿外,按常理来讲,现在应当是有神使来传膳的,可已经日薄西山,却都无人造访。 眼下的安静有些过分——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死寂。 美御子有些惴惴不安。他下床找到木屐,回头看了眼孩子,最终还是把木屐规整地摆在床边,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殿,来到了屋外的庭院。 奇怪的味道乘着风吹进来,美御子嗅着这不同寻常的气息,微微皱了皱眉。好像是什么锈蚀的气味,又夹杂着不小的腥气,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血的味道,是他生孩子时屋里充斥着的、濒死的味道。 是谁流了这么多血?有人受伤了吗? 美御子推开神殿大门,眼前的一幕令他瞳孔一缩。 那个梦魇一般的男人回来了,半身紫白相间的衣袍上沾着大量金色的血液,他手执一把形似十字架的长剑,鲜血顺着刀锋滑落,啪嗒啪嗒地掉下去,拉出一串粘稠的血丝。 他脚边趴伏着生死不明的神使,面部朝下,要害部位已经渗出一滩干涸的金色水洼。 听见宫门打开的声音,那男人将手中长剑直直刺入神使半死不活的躯壳。尚有意识的神使被这最后一击捅得垂死挣扎了一瞬,渐渐地失去了生机。 长剑稳稳地洞穿了尸体,直插入地底,宛如一座轰轰烈烈的墓碑。 眼前的一幕太过血腥,美御子瞪大了眼睛,抬手掩住因惊恐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那男人缓缓转身,白色的头发被落日余晖染成温暖的橙黄色,一对幽紫色眼睛直直锁向与他遥遥相望的金色眼珠。 蛇神望着门口倚立的美御子,溅着血迹的脸上洋溢起一抹放肆的笑容。 “好久不见。”他一步步走近,语气中带着刻意放柔的微妙情愫,“别来无恙,我亲爱的素戋殿下。” 孩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三 “早上好,我亲爱的神将大人。昨天晚上睡得好么?” 八岐大蛇身上挂着压制神力的镣铐,属于他的力量被刑具尽数剥夺,这副枷锁对他来讲着实不算轻松。枷锁的另一端连在一头金发的神将手中,正执行任务的处刑神面对这家伙的玩笑也保持着警惕心理,并不接邪神的话茬。八岐大蛇自讨没趣,将目光移向远处那高居天上的神殿,又忍不住开口道:“神将大人,为天照卖命有何意义呢?不如认我为新主,届时这天下的罪人将任你屠戮——” 蛇神话音未落,一道金光闪闪的十字长剑突然直直指向他喉间,将他接下来的诱哄都噎在嘴边。须佐之男看了眼识趣闭嘴的八岐大蛇,冷哼一声,将天羽羽斩召回自己身侧。 天羽羽斩仿佛在耀武扬威,对着八岐大蛇噼啪闪着电光。 “这神器中,有我的力量。”蛇神感应到那丝熟悉的同源神力,饶有兴味道:“也有你的气息,须佐之男。高天原居然捏造了这么个东西,让你用我们的‘骨血’来戕害我么?” “好可怕,好可怕。”他假装很惊恐的模样,眼中却只有满盈的恶意:“居然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我。高天原的神众,想必已经是江郎才尽了。” “邪神,你的话太多了。”须佐之男冷冷瞥了眼前的俘虏一眼,“如今你为阶下囚,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认罪伏诛。” 八岐大蛇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优雅轻松的样子俨然不像个要迎来死亡的犯人。 “您是在关心我么?”他笑道,“不过我也好奇——暴虐无情的神将大人,您对我应当是恨之入骨,我现在已经束手就擒,您为何不将我就地处刑、提着我的首级回去复命呢?” 须佐之男不理会对方蛊惑人心的话语,低头仔细收紧束腰绳。待全身衣冠皆整装待发,他拾起一根金色的飘带,将之绕于身周,飘在空中的绸缎上流淌着神力,在晦明变幻的山洞里无比夺目,犹如荧荧灯盏般映出须佐之男美丽的侧脸线条。 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蛇神自讨没趣,低头摸了摸脚边蛇魔精神萎靡的脑瓜。就当他以为自己又是在唱独角戏时,须佐之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高天之上,罪人自有公理定夺。”须佐之男站起来,手中牵着那根锁链,金色额纹随着他一字一句一明一灭:“虽然我确实很想现在就杀了你,但我的职责是将你缉拿后依理处刑,而非无端滥杀屠戮。” “也就是说,您不但不会杀掉我,相反,您还要保护我有须有尾地回到高天原。”蛇神语气暧昧道:“辛苦啦,素盏鸣尊殿下。” 须佐之男被他的拿腔做调恶心得无以复加,他拽了拽枷具锁链,开口道:“蛇神,该赶路了。” 神将看不惯他、又因自身信仰干不掉他的样子,着实可爱极了。望着前面须佐之男垂于颈侧的金发,八岐大蛇故意唆使一条蛇魔直冲他后脑而去。感应到威胁的神将瞬间调动了神力,满头金发迅速炸了起来。雷光乍现,将意图袭击他的蛇魔劈成齑粉,空气中除了渐渐化作烟尘的粉末,还有半朵缓缓飘忽的粉色樱花。 八岐大蛇朝须佐之男的方向勾勾手指,将那瓣残樱召入掌心。 须佐之男盯着他的动作,不知道这无恶不作的邪神究竟是在干什么。 八岐大蛇抬手向他展示掌心的残花,脸上挂着无辜的神情:“刚刚它落在神将大人的头发上,我只是想帮您摘下来。” 须佐之男一时语塞,蛇神罕见的善意令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不再理会这个疯子,攥紧了掌心的链索,头发随着神力收起一点点披散下来。 他转身打算继续赶路,却忽然听见身后蛇神的喟然长叹。 “生命盛放如樱花,最终却也脆弱地飘散。雷光绽放只短短一瞬,但眠虫因此惊醒,也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吧。” “你说什么?”须佐之男听不懂对方谜语般的感慨。 “神将大人,春天来了。”蛇神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