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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攻略手札 第106节

    剥完核桃剥松子,剥完松子拨杏仁,因为指头疼,她便不停地剥硬壳之物,以减轻手指头的痛症。

    她说剥硬壳得来的痛,与日常手指痛不同,日常手指头的痛,是由内而外的痛,剥了硬壳之物的痛,似能减轻那些痛。

    听得思筠头很晕。

    短短七日,雪苋剥了几麻袋的坚果仁,她不听曲子不贪食点心蜜薯,也不去外头瞧热闹,就没日没夜的剥坚果壳子。

    思筠已习惯性无奈,静静走下楼梯,拉住雪苋沁着血丝的指尖,“歇一会好不好。我告诉你个事,商弦月他没死,已经回了魔阴沼泽宫,不,应该改口叫魔阴王朝。”

    雪苋怔了下,抽回自己的手,捡起桌上剩下的几颗开了口的苦杏仁,又剥起来,“听你说这些,我的手指头更痛了。对了,他会来杀我么。”

    思筠摇首,默了片刻又摇首,“我觉得不会,他若想寻你报仇,早就来了。”

    “来便来罢。”雪苋努力拿渗血的指头,挤压一只干扁苦杏仁,“我每日都很疼,也不怎么想吃东西,活着颇无趣。”

    望着眼前毫无情绪,满指头鲜血的少女,思筠不由得忆起当初那个满脸灿烂笑容,津津有味食点心的雪苋。

    他至今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隐约觉得同她那个消失的婢女有关。

    雪苋说她的婢女叫桑桑,是一条金灿灿的小蚕。

    他却查不到有关桑桑身世的任何消息。

    没多久,魔阴王朝君主商弦月,率领百万妖魔大军攻入天界,斩杀仙将无数,摧毁仙阁楼宇,夺宝库兵仞、灵丹仙草。

    妖魔大军数量虽多,但因近些年欠缺统一训练,较为涣散,三十三重天,只攻至十七重天便败下阵。

    但商弦月却扶摇直上,直捣三十三重天,打翻锁妖塔,吸食塔内妖魔魂元,甚至将戾魔的一半元丹,强行吸收。

    上古神魔大战,四大上神镇杀七十二魔,七十二魔死前各留下一口魔气,这口魔气化作戾魔,好在被折丹上神,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魔元,镇至天界锁妖塔。

    锁妖塔内皆是犯了重罪的大妖魔,然塔内全数妖魔合起来,皆抵不过一个戾魔。

    戾魔乃上古魔气幻化,威力非凡,一旦任其成气候,可毁天灭地,非后辈小妖魔可与之相提并论。

    商弦月手持灭天长剑,即将掀了二圣寝宫时,因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戾魔之气而抱头嘶吼,天界第一护卫寂无道,趁机将其逼退,最终商弦月回了魔阴王朝。

    —

    天音坊请来个专讲神话故事的说书先生,每日从未时讲至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好在听众十分给面子,场场爆棚。

    说书先生腰侧以藤条束身,众人喊他一声藤先生。

    仙魔大战,战场在天上,还未累及人界。

    人界虽为六界根本,地大物广,民众尤多,但却是最弱一族。

    仙魔的刀光剑影只存于脑海想象,戏文纸张里,离他们太远,他们也只是当故事听听。

    雪苋嫌吵,便不再下楼,只宅在二楼的房内剥坚果。

    一夜,雨吓得颇大,房檐被砸得哗啦响,对街塔上的风铎,被风吹得打旋。

    雪苋想起儿时在雪家村时,每到下雨天她就赖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哗哗雨声,不消一会就睡着。

    许是想起那份安逸,雪苋难得早早睡了。

    有位擅通奇症的蓬莱老仙来幽州,思筠专门去找老仙打听雪苋的怪症一事。

    那夜,寂无道开路,天后与桑桑落至天音坊。

    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指尖肿胀通红、渗着血丝,难得睡得安稳。

    天后瞥一眼桑桑:“去吧。”

    桑桑怯怯上前,尤自不忍,掀开锦盒,内里飘浮一团软软的金色丝线,正是雪苋的情丝。

    情丝没入少女心口,无声无息,一日当日无声无息离体。

    天后瞥一眼眸底储泪的桑桑,“寻个适当时机,重回她身边,密切监视动静。”

    “是。”

    天后旋身朝外走,喃喃道:“也亏得你是清白之身,亦亏得商弦月对你余有旧情。”

    —

    翌日晨,雨歇。

    思筠前脚踏进天音坊,就见木梯上滚下个人。

    乐坊还未营业,只两盆化形的仙人球,于门侧守卫。

    思筠赶忙扶人起来,“我才离开一夜,你这是怎么了。”

    雪苋哭得满脸水光,紧扒着思筠的袖口,“我要去浩瀚渊,不,我要回沼泽宫我要见弦月哥哥。”

    见人满眼悲痛欲绝,与平日的淡漠截然相反,思筠攒着眉峰,“已经没有沼泽宫,现下已成妖魔归心的魔阴王朝,你的弦月哥哥亦不再是往日宫主,而是可同天族抗衡的妖魔之君。你先前刺伤他,害他坠跌浩瀚渊底,他不知经历怎样痛苦磨难才至重生,你现下去见他,岂不是去送死。”

    “死就死,哪怕他杀了我,我也要去,我想见一见他,我只想见他一面。”雪苋捂着心口,瘫跪在地上,“只要我想起我对他做了什么,我的心好痛,痛到快要喘不过气。”

    思筠俯身,扶稳少女不断耸动的瘦肩,“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你冷静一下。你没有错,他杀了你师父师娘,害了雪家村无数无辜生命,且一直想着利用你,你所做并没有错。”

    雪苋猛得摇头,又垂首盯着自己红肿的手指,“我已经不知何为对何为错,我现下只有一点想不明白,我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她复又死死抓住思筠的腕骨,“我是如何将那冰锤,刺入他心口的,我是如何做到的。”

    像是非要从对方身上问出答案一样,用尽全力反复问着。

    思筠唯有沉默。

    他瞧见她过于激动,甚至说话有些气短,泪珠不停地坠,似永远坠不完,突然她又抬手捂上心口,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雪苋再次醒来时,已平静许多。

    鹤焉来瞧她,她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就站在窗前,望着街景发怔。

    鹤焉退出房门,问端着汤药来的思筠,“我怎么瞧着,她比先前更严重了,似满腔情绪强抑着。”

    思筠摇首,端着方熬好的汤药进门去。

    方才雪苋道嘴里发苦,鹤焉打算去街头买几块蜜薯。

    他记得她最爱吃方烤出来的蜜薯,要长得瘦长的,要烤得流油的,剥开皮见黄橙橙的瓤,当即露出无比灿烂的笑来,好似天下最开心的事不过如此。

    那时,她缠着他,讨好他,剥好皮的蜜薯先送到他眼前,见他不吃,才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完一个又剥开一个,他担心她一口气食太多,吃坏肚子,就收走剩余的蜜薯。

    她一脸幽怨地盯着他,像个可怜巴巴讨食的小奶狗一般。

    思筠推开房门的一瞬,便见雪苋瘫至地上,背倚着窗墙。

    他放了药,忙不迭走去,俯身握上她消瘦的双肩,“苋儿,你怎样。”

    雪苋缓缓摇首,眸光空洞道:“无碍,只是站着站着便没了力气。”

    思筠扶她起来,她却又摇摇头,说是一点力气使不上来,不要碰她,让她暂时歇一歇。

    她像是一碰即碎的薄胎娃娃,思筠不敢碰她,只得陪她在地上坐一坐。

    好一会,雪苋倏然笑了,眼泪却从笑眼里掉出来,“我想开了,我不去见他,我想我不知如何面对他。”

    好像说这一句话又废了她不少力气似得,歇了片刻,又道:“我刺伤了他,算是给师父师娘报了仇,他没死,算是造化了。”

    她咧嘴笑了下,“没死就好了。”

    鹤焉买回的蜜薯,她乖乖食了一半,晚膳又吞了一小碗粥。

    她还笑着向两位致歉,表感谢,谢两人这两年对她的关心及照拂。

    思筠鹤焉听后,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样的雪苋,还不如先前那个没情绪不会笑,只会喊手指痛喊冷的雪苋。

    思筠忍不住问道:“手指可还痛。”

    倒是未再瞧见她剥坚果。

    雪苋笑着摇头,“哪都不痛了,哪都好了。”

    说完乖乖上楼休息。

    自那之后,她每天作息规律,强迫自己看书吃饭睡觉,偶尔听琴师奏个小曲,或去后厨帮忙择菜。

    一日,雪苋与思筠去西巷口买蜜薯回来,请了几日病假的说书先生重回讲台。

    先生一拍惊堂木,道着商弦月一人战天宫三十六将的故事。

    那般,藤先生讲得眉毛直飞,大气磅礴。

    雪苋瞪大眼睛道:“是他。”

    她指向讲台上的说书先生,“他是那个山神,雪家村的山神。”

    —

    藤先生正讲至高~潮,被两个仙人球捆走。

    脸着地丢进二楼一间茶室,他一脸哭丧道:“我讲得哪里不对还请指教,这般粗暴对待,可是你们这些后辈不对了。”

    雪苋靠过去,“你还记得我么。”

    山神眼睛瞪突了,也认不出眼前的姑娘是哪个。

    “你是翠屏山的山神是么,我是雪苋。”

    山神这才打脑中搜寻出这么一号人物。

    也难怪,当年雪苋方六岁,生得圆润可爱,他的刺猬门童死了,给刺猬填着小坟包的土时,瞧见追着小人参跑的小姑娘,第一眼就想将人收了。

    只是小童儿倔得很,他拿出一堆吃食亦不领情,还咬伤他的手指。他一怒之下将人关入漆黑洞xue,欲吓唬吓唬小孩。

    不料,孩子家人寻来,个个身手不凡。

    当时翠屏山爬了满山的蛊虫,首先寻来的银发少年,更是一脚险些将他踢残。

    他盘坐洞府,老泪纵横,以符联络各大山头的山神土地公,将自己的悲惨遭遇倾诉。不到两个时辰,一百多号山神土地都晓得翠屏山脚下的雪家村来了俩会cao控巫蛊的高人,还有一位神秘银发的少年。

    他未曾想到,他一通吐槽废话,竟引来杀身之祸,甚至间接害死了翠屏山脚雪家村一百零一口人命。

    山神感慨道:“整村被屠,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翠屏山也被屠了,我是唯一存活的灵,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您就不要再为那点小事记恨我了吧,况且我当初也只是吓吓你,并未伤害你,还给你吃的来着。”

    雪苋:“那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只有你活着。”

    于是山神便将那日始末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