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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水6

    浓雾在数座城市上空,自高处向下望去,天地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坐上了公交车后,在那阵摇摇晃晃的动静中,太平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座祠堂中。

    他察觉到自己的道法仍不能用,只好将小剑当作一把普通的剑拿出来握着防身。

    太平缓缓起身,他掸掉道士袍上的灰尘,四处望着开始观察这一处祠堂。

    这是志阳村的祠堂,大部分布置不变,只是牌位仍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似乎还用血字刻着谁的名字。

    地上留有许多水渍形成的脚印,太平发现自己原先躺着的地方周围也有许多,像是有人将他拖到这屋子间。

    他不再多想,转而上前几步,捉起了一个牌位查看。

    上面用红字写着太平二字。

    太平当然很熟悉自己的名字。

    他也很熟悉,红字是死人所用,也是祭祀所用,在另一种邪术中,亦可被用于诅咒。

    在这一瞬间,他手掌中捏着的牌位不断震动起来,似乎在与他脖颈间的黑手印相呼应,那处发烫起来。

    牌位挣脱的力度太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松手,见那木质的牌位掉到地上,代表他名字的字符碎成五块。

    小道士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被这吓到,甚至半蹲在牌位前,好好观察了一阵。

    半晌太平又在祠堂里转悠一圈,才走出祠堂,到达迷雾中。

    迷雾中传来很重的水腥味。

    太平踩在地上,这时的忧心反而放下,他甚至哼起小曲,看起来仿佛像在郊游。

    走了一段路,面前出现一块石碑,赫然写着志阳村三个字,只不过石碑后已经没有了那辆废弃的公交车,也不知道是入口还是出口。

    太平抬头朝着石碑后望去,无果,还是一片迷雾。

    他笑着摇了摇头,心说和第一次来时不一样了,便踏步走入迷雾。

    像是打开一扇门,门后出现的却是一副出人意料的场景。

    旭日东升,照着一片小村落,麦田稀稀疏疏,有农夫在割麦子,割下的稻草铺在附近田埂上,看起来很是怡然自得,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恐怖片中的场景。

    太平站在田埂瞧了一会,招呼那位正在割麦的老丈人。

    那人过来,黝黑的脸上还滴着汗水,神情也很淳朴,瞧见小道士的第一眼就是怔住,随后掩饰不住欣喜问道:“外乡人?”

    太平问道:“老伯,这是哪里?”

    老丈人拿着挂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打了把手从田里爬起来,站在太平身边与他说话,说话间不乏窥探。

    他说道:“这里是志阳村,好久不见外人了。”

    他笑得很是质朴,顺势抓住太平的腕子,说道:“年轻人,我这就带你进村、哈,叫村长他们好好招待你。”

    农夫说着,吧唧了两下嘴唇,他忍不住地扬起嘴角,说道:“你是一个人来?不如多留些日子,过几天就是祭祀祖神的五月节,到时候村里很热闹的。”

    太平挑眉:“嗯?”

    他也笑了笑,说道:“好呀,那麻烦老伯你替我安排了。”

    “不麻烦……不麻烦——”似乎是兴奋过了头,农夫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太平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老伯你叫什么呢?”

    农夫顿住脚步,他对着太平说道:“我姓柳,我们这村大部分人都姓柳,你叫我柳伯就好。”

    太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二人聊着走着,片刻后就穿过田野,到了村前。

    太平注意到村前有条宽阔的大河,河流湍急,几个小孩在河岸边玩水。

    柳伯也看见,却是急了,他加快了步子过去,挥着大手驱赶着小孩,说道:“谁叫你们在这玩水的!快走!”

    太平走过去,见其中一个脸蛋微黑的小孩举起手中的篮子,说道:“伯伯,我们在为五月节准备。”

    篮子里跳动着数只懒蛤蟆。

    柳伯继续赶着这些小孩,说道:“那也不行,快走!都走!”

    小孩们提着篮子跑走了。

    太平看了会,饶有兴趣地问道:“老伯,这又是怎么?”

    柳伯擦了擦额间的汗,指着这条湍急的河流说道:“这是河神居住的地方,可不能乱走。不守规矩的人都要被河神捉去的!三娘家的孩子前些天就被捉走了!”他说着,朝着河流拜了三拜。

    太平瞧他这般紧张,也作势要朝着河流方向拜下去。

    老伯也没有阻止他,之后才又带着他进去村中。

    村子里很安静,柳伯熟门熟路地带着他来到村中心祠堂——后的村长家。

    经过祠堂时太平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着,里面阴气森森,碍于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有把系在腰间的小剑防身,也没有大胆地现在就进去查看。

    这柳村的村长也很热情,知道太平是外乡人,当即握着太平的手说晚上要好好设宴招待,说完话他又叫来了自家婆子,让她带着太平去找个住处。

    那婆子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太平绕着路走了圈,到了祠堂后一间空置着的宅邸。宅邸似乎长时间没有人住着,这女人也很是好心地帮忙打扫,顺便指点起来,说道:“我们村里夜里不太平,你自个小心些。”

    太平很是认真地问道:“会出什么事?”

    这女人自己窸窸窣窣地用方言念起来,太平听不大懂,过了片刻他才听见女人对着他说道:“屋里晚上不能烧柴,窗户遮好。一旦入夜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开门。夜里绝对不能出声,鞋尖不能对着门,也不能对着床头。还有,夜里不能去水边。”

    规矩很多。

    太平却听得入神,将其一一记下,他朝着女人作揖,说道:“谢谢。”

    村长家的婆子摆手,说经不起如此大礼。

    语罢她看了眼天空,见天色不晚了,就说着快些去吃饭。

    于是二人又回到了村长家中。

    一张八仙桌被搬出来,桌上摆满了好菜,还有新鲜捉上的鱼,用来招待,可谓是极为周道了。

    太平也不推辞了,他坐到椅上,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肚rou,放在口中咀嚼片刻,十分享受地赞叹:“不错。此时若有一壶酒就最好。”

    柳村长大笑几声,招呼婆子去拿酒来。

    酒来了,太平给自己碗里倒上一些,喝了几口,还在回味唇间余味——这情况,一点也不阴森,说起来还像是在度假。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经意地问柳村长道:“你们这前些天有个小孩失踪了?”

    柳村长叹了口气,却说道:“是今天下午带你来的那个人说的吧。”

    太平点头。

    柳村长摆手,说道:“没丢孩子。”

    嗯?

    柳村长叹气说道:“柳伯这人前些天说去城里打工,走到雾里。我们这边人,从小就没出过雾,都说雾里有怪物,是河神庇护着我们。但是柳伯他不信……你猜他那时是怎么回来的?”

    太平放下碗,轻声说道:“他回来后出事了。”

    听起来是句废话。

    柳村长却点头,说道:“一个月后,他大着肚子回来的。”似乎是不可置信,他的眼睛都流露出极深的恐惧,他比划着那时柳伯肚子的大小,说道:“足足有女人怀孕十个月那么大的肚子……当时我们都说他疯了,请了村里的神婆给他看病。谁能想到……”

    柳村长停下话头,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他只是喝酒,不再说。

    太平挑眉,他的手指点在桌面上,说道:“那可否告诉我他的生辰八字。”

    柳村长有些奇怪,却还是告诉了他。

    太平在此道法上钻研颇深,幸而此道也脱离三界之外,不需依靠请来的神,他依然可以凭借着八字卜卦推算。

    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道:“那柳伯生撕了神婆?”

    柳村长脸色一白,他握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过了片刻他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太平的面前,说道:“大师!大师!请您救救我们!”

    太平连忙让他起来,再次询问之后发生的事情。

    村长有些恐惧地说道:“后来他真生下来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给我们扔到河里去了……当时是希望河神大人能镇压怪物……谁知道——”

    他看了看外边的晚霞,不再说下去。

    “柳伯生完以后就恢复了。我们也没告诉他真相,只跟他说三娘的孩子被河神收走了……后来,村子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太平点头,他夹起一块鱼肚,还是照旧吃起来。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村长说进来,于是一个面色微黑的小孩端着一个大盆走进来,说道:“村长,村子外面又有外人来了!”

    村长一愣,问道:“宝根,你没说错?又有人来?”

    柳宝根点头,他回首昂起下巴指了指身后,一个很是俊美的男人站在那里。

    太平也有些惊讶,那赫然是他的师弟景阳。

    景阳不是没有上那辆车,怎么也进来了?

    正当他在思考的时候,景阳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太平身边,柳宝根也将大盆放在了桌上。

    太平刚要发问,却听见一阵蛙叫。

    他诧异回头,见到柳宝根端上来的大盆中装了正在沸腾的水,水泡翻滚之间,一只只还活着的蛤蟆鼓着腮帮,发出呱呱的叫声。

    它们并未死去,似乎不怕被煮熟,根本没有从盆中离开的意思。

    柳宝根见太平看着大盆,很是好心地说道:“这是我们下午特意捉来的!”

    柳村长夸道:“宝根年纪轻轻却很懂事,不错。”

    他又与太平介绍道:“这是我们这边的特色,吃了以后就会受到河神的祝福。快吃吧,客人。”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平。

    太平将要动筷,却被景阳按住了手腕。

    景阳说道:“你有病?”

    太平嘟囔道:“我没病!”

    他的筷子被夺下,景阳拽着他的手腕带他出去,柳村长还以为他们闹别扭,急着要上来拉架,却犹豫着快要黑下来的天色,没有出屋子。

    直到离开村长家远远的,景阳才松手。

    太平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说道:“你怎么进来啦?”

    景阳说道:“我不进来你就要生吃那个东西了。”

    太平笑道:“我只是用筷子夹起来瞧瞧,又不会真吃。说起来这里的风俗倒是奇怪……不过天快黑了,去屋里说。”

    景阳沉默片刻,说好。

    太平带着他回去了祠堂后的小宅。

    天一黑下来,这里显得阴森许多。

    太平在院子里绕了圈,说道:“我见他们家没有水井,我们这倒有一口。”

    天色漆黑,他趴在井边,低头往下望,什么也看不清。

    景阳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来了。

    太平忽然转身,他捉起景阳的手腕,带着师弟进了屋子,顺手关了门插上了捎。

    他没有点蜡烛,而是推演起来,良久他指了指床,还是没有出声。

    景阳有些奇怪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不过师兄不解释,他也按着师兄所说的做了。

    小宅里的床铺也很小,本是一人睡的,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就挤得很。

    景阳想着,师兄只能缩到他的怀里睡了。

    太平却好像很不在意,他拍了拍景阳的后背,背对着窗户就要歇息了。

    他好像一直都很快入睡。

    景阳却有些心神不宁,因为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

    他看着窗户。

    窗户已经被纸糊起来,按理说,外面应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可是片刻后忽然有风吹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加重了,有什么东西爬上了窗户,完全挡住了外面投进来的月光。

    景阳眨了眨眼睛。

    似乎是晃神,他看见窗户上的纸被剥离了,月光照进来,照得人红艳艳的。

    站在窗外的人歪头望着他,很是温和地朝他笑着……那是师兄的面庞。

    窗户上投射的人影微微叹气,说道:“我的师弟怎么这么笨呀,从小被我带大的,还认不出来我,自个牵着个鬼物的手跑了。”

    “景阳师弟,你把门开开,我把你怀中抱着这只鬼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