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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行不行?李小二傻乐傻乐的性格,不知道为什么就能高兴半天。黑鬼绕着他们俩打转,大奉承出来准备好黑鬼的午饭。李奉恕一看大奉承,也瘦了。大奉承引着黑鬼去吃东西,李奉恕抱着李小二走到研武堂。他用额头顶顶李小二的额头:“就剩你们兄弟俩了。”李小二乐呵呵:“啊?”李奉恕笑一笑:“没什么。”夭折的孩子没法进祖坟,没有名字,连大隆福寺里的供奉都不能有。李奉恕尽量不去想皇三子会在哪里,小小的孩子最后是怎么走的。李奉恕没去看宗人府送来的名字备选,他单手抱着李小二,右手铺开宣纸,搦笔蘸墨,屏息凝思。一切瘟疫都怕火。疙瘩瘟怕火,天花怕火,祖宗已经说了,火能驱邪。李奉恕在宣纸上落笔,笔走龙蛇遒劲地写下三个字:李启炴。李小二小巴掌拍在“炴”字上,墨迹未干,拍他自己一手墨,于是在旁边又拍了个小小巴掌印。跟签字画押似的。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李在德担惊受怕地盯着老王爷看了好几天,盯得老王爷莫名其妙,还说:“怎么旭阳不来了?”李在德难过:“他……他有军务。”老王爷嘟囔:“小邬这两天也没来。城外京营驻扎的地方听说挺危险的。”李在德低着头进自己房间。他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眼泪,通常不是真的在哭。但是现在,他真想哭。邬双樨在城里城外疲于奔命。紫禁城好像真的快要关不住天花了,城中多处胡同爆出天花。皇城戍卫司人手忙不过来,从京营中抽调人手。邬双樨自告奋勇,跟他交好的军官一把拉住他:“不要命了你!都怕被挑中,你自己要去!”邬双樨笑一笑。他想办法去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邬湘在北京荣养,还那样。邬双樨从头包到脚远远地站着看自己的父亲。他第一次里自己的父亲那么远,头盔面罩太厚了,父亲嘴巴一张一合,他什么都没听清。邬双樨吃力地跪下,给邬湘磕了个头。他不用人扶,自己踉跄着爬起来,转身走出别苑。能为父亲做的,终究不多了。邬双樨领着人在城里收天花病人。京营原来只负责清理叛乱的死亡尸体,邬双樨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天花病人。真正的天花原来是这个样子,邬双樨惊得全身冷汗。重症将死的天花病人只有一双眼睛能动,迷茫地睁着等死。还活着。邬双樨看着他,他还活着。邬双樨招呼另一个士兵过来,拽着天花病人身下的床单把他移上单加。抬着天花病人,邬双樨努力去想李在德,想李在德温柔迷茫的眼神和笑容。浓郁的脓血味道被清冽的风一刀劈开。从京营一起进来的士兵有吐的。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战场,多惨烈的都见识过,刚刚还京城平叛。炸伤,砍伤,所有兵器火器能造成的伤亡他们都见识过了,却仍然被天花给吓得手脚冰凉。战场上可以拼尽最后一口气反抗,面对瘟疫,连反抗都做不到。呕吐的士兵只有十几岁,扶着墙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感觉身后有人拍他的背,有人摘了手套给他一个手帕。他回头一看,是邬将军。邬双樨是京营这些抽调人手中级别最高的,真正的鹰扬将军。虽然都觉得他疯了,可是有个真正的将军在,他们起码感觉自己不是被丢进城来送死的。“圣人都在紫禁城里守着。此时正是国难,你我有幸进来为国分忧,就不必再多想其他的。”皇城戍卫司的士兵抬着病人远远经过,他们已经彻底麻木了。“走。”天花病人抬走,门上贴封条,内里有疫,想活命的不要进。理论上要把能烧的都烧掉,但是北京胡同犄角旮旯里都掖着东西,冬天又干燥,火势一起来附近民居都保不住。邬双樨心里计算一下,这里的胡同跟傻狍子他们家不在同一片城区。目前傻狍子附近没有出现天花。邬双樨舔舔嘴唇。临别时,傻狍子轻轻亲吻的触感好像还存在。邬双樨总觉得傻狍子含着糖,呼吸都甜甜的。傻狍子特别认真地亲他一下,离得太近,两片远远的眼镜片上都是呵气。邬双樨一抿嘴唇,自顾自笑一声,挺好的。邬将军坚毅勇猛,纵横沙场无人可当,指挥作战所向披靡,接近完美,就是莫名有点疯。京营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当年——算不上当年,也就去年——“丹阳将军”风流天成的名号。金兵一来“丹阳将军”彻底消失泯灭,再后来,邬双樨就成了脸上有疤的真正的鹰扬将军。鹰扬将军犯不着进城来收天花病人,他进来了。沉着冷静地指挥士兵们跟他一起抬病人,把尸体装车,一起送到京郊。病人以及病人家属进皇庄,尸体到京郊烧埋。没什么人有异议。太后下的懿旨,皇三子都是这么处理的。邬将军把病人和尸体送出城。尸体烧埋,病人进皇庄。邬将军这几天每天都来送人,皇庄的戍卫都认识他。死的人越来越多,皇庄戍卫也慌了。鹰扬将军道:“慌什么,为国捐躯也是荣耀。”一身铠甲的将军屹立着,能撑住塌下来的天。邬将军再一次送病人和尸体出城,听到一个消息。朱大夫和吴大夫,有可能找到了抗住天花的方法。邬双樨以为痘苗有限,给皇族用了平民是轮不上的,如果朱大夫和吴大夫找到了新的办法,功德无量。太医院的一个大夫和一个军官已经试过,结论是真的有用。邬双樨了然:“还需要更多的人试。”本来想给皇庄戍卫士兵种上,都听说这是牛身上的病,并不愿意。邬将军摘了手套和口罩,反复看看自己的手,原来竟然还有这种作用。邬将军平静道:“如果能派上用场,非常乐意。”邬双樨和京营的士兵全都接受种痘。邬双樨低头看朱大夫用沾着脓的小刀一割自己的胳膊,只觉得酣畅淋漓。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不必想那么多,他轻松地看自己胳膊上的口子,通体快意,心里的蓬蓬的杂芜被摧枯拉朽烧得一干二净。朱大夫很感激邬双樨:“多谢邬将军,将来牛痘惠及世人,将军有一功。”邬将军真正地笑了:“那样,再好不过。”邬双樨种完痘,重新穿上衣服铠甲,无忧无虑吹着口哨牵着马往京城走。他这辈子都在琢磨怎么立功,朱大夫跟他说有功。邬双樨捂着脸大笑,然后揩揩笑出的眼泪。邬将军专心地想着李在德。只愿牛痘真的有用,惠及世人。其余的,什么都不想了。第213章工部虞衡司军器局巡检李在德向研武堂呈上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