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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与狂浪中已经看不到岸边,闽军头把心一横,他跟着老大在海面上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该有的见识他都有。现在能救老大的,只有北京!清远都冲锋舰船仿佛是被福建水师恶狠狠盯住,炮火追着轰。清远都在十八芝里负责传递消息冲锋陷阵以快著称,在海上腥风血雨这么些年,都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了。闽军头大笑,清远都冲锋舰船本来就是送死的船,还怕你个在水洼里训练出来的“水师”!不过——清远都送死之前,该送到的,一定要送到,包括……送你上西天!清远都冲锋舰船在水面上耍起花儿,在汹涌的火药波涛中突然蛇行,飚起激溅飞浪,闪开飞来的炮弹,船身两侧暴起两道数丈高的水浪断崖。冲锋舰船左右剧烈摇晃,闽军头大喊:“死也要抱好砝码!”在连天的爆炸与水浪声中,闽军头声嘶力竭:“只要过舟山!”冲啊!为了掩护清远都冲锋舰船冲出福建水师炮阵射程,天武天威捧日宣威主战船直接对上福建水师,漳州港上山呼海啸:“曾芝龙反!曾芝龙反!”十八芝旗船是个十丈高的大福舩,据说能跟当年下西洋的郑公宝船一比,吃水太深都不能离港太近,在港口一停,仿佛山岳,遮天蔽日。在炮火声中,这个无与伦比的巨兽慢吞吞地离开漳州港。十八芝战船跟福建水师大规模接火,曾芝龙的旗船离港,直接坐实十八芝犯上作乱,曾芝龙反!福建总督胡开继令福建驻军镇乱平叛,诛杀所有逆贼!曾芝龙正在延平府用海盗分金砝码派发赈灾粮。陈春耘默默翻账本,简直没法看。这一次如果曾芝龙消停儿地把灾赈了,也就算了,深究起来福建的粮库粮仓,简直触目惊心。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路诛连陈春耘都害怕杀到北京朝廷了。曾芝龙估计也有数,为什么福建就这么一次欠收就成了赤地千里,百姓能饿得易子而食。往年入库粮食都去哪儿了,北京户部仓科知不知道,真的是,不敢计较。陈春耘翻账本越翻越沮丧,干脆不翻了。曾芝龙很重视家乡的赈灾,跟海都头一五一称重。那尿裤子的小吏将功折罪,也努力跟着称重。曾芝龙不忍心,主要是嫌他尿sao味:“你回去换条裤子。”掌秤小吏离开,再没回来。曾芝龙全情投入赈灾粮,陈春耘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哪里不对?他忐忑地环顾四周,这是延平府的粮库,四周是粮食,还有曾芝龙和海都头。海都头很高兴:“这样福建就有救了。”海都头背井离乡讨海十多年,他发现越是在海洋上飘荡,越是眷恋故土。面对狂风巨浪时,心里再怎么害怕,家乡就温柔地等在身后。不论在海上遇到什么,他们至少还有可以回的家乡。这是所有讨海郎的精神支柱,哪怕在乾坤颠倒的漩涡中,家乡是心中永不动摇的美梦。曾芝龙还没说话,四周喊杀声忽起,陈春耘心里大惊,面无惧色:“怎么了?”延平府总兵徐庆志在粮库外面大喊:“反贼曾芝龙出来受死!”曾芝龙平静无波:“什么意思。”徐庆志实在不敢进粮库:“曾芝龙再不出来受死,我们就要开炮了!”曾芝龙眉毛一立怒喝:“这里是粮库!你开炮了灾民吃什么!”徐庆志赶紧叫:“那你出来!”陈春耘蹙眉,曾芝龙微微眯眼:“你刚刚叫我什么?反贼?”徐庆志急疯了,他真不敢跟曾芝龙正面对上:“曾芝龙你还狡辩!若无你的授意,十八芝怎么在漳州港跟福建水师交火了!你快出来受死,要不我马上开炮!”陈春耘心里一沉,坏了!曾芝龙看陈春耘:“陈官人,你可有头绪。”陈春耘看曾芝龙,显然曾芝龙也想到了,他们在对方眼睛里看到四个字:那些砝码。“没我的命令,十八芝不会无缘无故跟官军开仗,必定是我们受到了攻击。陈官人,你作证,我曾芝龙,没反。”陈春耘神情镇定坚毅,手暗地里颤抖。他点头:“曾将军一直在粮库忙着赈灾的事,陈春耘作证。”曾芝龙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就是想着把赈灾粮派了就算了,并不打算深究粮库问题,毕竟还要急着下南洋。现在看来,这事无法善了了。陈官人,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保命要紧。我虽是个海盗,也是要清白的。你只要活着,就能跟摄政王陈情,证明我曾芝龙没反,摄政王也信你。万一你不在了,我就完了。”延平府衙外面大门已经被炮轰开,激烈的火光甚至越过了粮库的墙,映着曾芝龙的脸半明半暗,眸子熠熠发光。“摄政王根本不信任我。”陈春耘狠狠攥拳止住颤抖:“曾将军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摄政王殿下能晋你为福建海防军指挥使,就是倚重你能为国守海防,如何会不信任你!”曾芝龙在明明暗暗中微微一笑。“我曾芝龙虽然舍不得背叛李奉恕,但我也不是引颈就戮的人。”他抽出随身的泰西佩剑,海都头及手下的人,全部持弓拔剑。福建总督胡开继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福建海防军指挥使曾芝龙果然是海盗劣性不改,公然于漳州港指挥十八芝与福建水师开火,曾芝龙反!福建总督的军报直接递进内阁,居然连布政使司都不知道,朝野大哗。曾森直接吓傻了,皇帝陛下连夜叫起,在武英殿听政。臣子们顶着夜空奔进武英殿,内阁十分震怒,一个招安的匪寇居然敢公然对抗朝廷官军!朝臣要求摄政王惩治曾芝龙,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立威,否则以后武官还得了!曾森蹲在武英殿门口抱着头控制不住哆嗦,富太监可怜他:“小曾官人,陛下让你先回去休息。”曾森一动不动。武英殿里慷慨激昂讨论怎样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背叛了皇帝陛下。激烈讨论之中,一贯不吭声的中书省都事王修突然站起,慢慢走到朝臣中间。他只有七品,是没资格立在这里的,可是他就那么铮铮地站着。王都事一转身,高高的烛火光芒温柔地映着他,他的脸半边在影中,半边在明中。“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研武堂驿马没有驿报。”王都事冷冷的嗓音在凄清的夜色里徘徊:“福建总督的八百里加急都进京了,研武堂驿马怎么没有进京?”曾森抬头仰望立在武英殿明间正中央的王都事。从来沉默不出声的清清瘦瘦的身影,居然就有了飒飒兵刃锐气。“研武堂驿马,到底出什么问题了。”第155章皇帝陛下坐得板板直,摄政王撑着额头,灯火下是两尊高高神龛上的神像,俯视众生。王修背对御座,面对朝臣,朝臣群情激奋,唯有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