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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官三年一朝觐,今年因为与鞑靼互市等事提前,所以各州府县官员四月就接了隆庆帝的旨意,五月赴京朝觐。 这一来,可打了诸多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该贿赂的人没来得及贿赂,该打通的关系没打通,该做的事情没有做…… 若真等到考绩的时候,恐怕只有袖子擦泪,哭个不停了。 谢宗明当年乃是二甲进士出身,可运气不好,没被点入翰林,外放出来当了知县,正好在会稽。 前几年,因绍兴的知府坏了事,谢宗明临时顶上,代了一段时间,后来兴许是上头瞧他做事还算中规中矩,索性提拔他为绍兴知府,到现在正好是六年。 若是今年运气也好,能评个“称职”,谢宗明指不定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高拱如今可是当朝内阁首辅,手握重权,如今主动跟他说起考绩的事情来,难免叫人想入非非。 一时之间,谢宗明也紧张了起来。 他不禁微微挺直腰杆,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大计之事,尚无什么风声传出。小婿平庸无能,在任上未立寸功,若说是把握……实在是……没有几分……” 高拱听了,抬起眼来,正好对上谢宗明那带了几分小心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心里冷哼了一声。 伸手一摸下巴上面那一大把的胡子,高拱半点没在意地开口:“朝廷总归公允,这一次大计又是张居正主持,此人虽总与我政见不合,不过识人方面也算有两把刷子。你且放心,不必多担心。再差,也不过是不能再上一步罢了……” “……小、小婿明白……” 听了高拱的话,谢宗明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方才他说话故意透露出几分为难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暗示高拱,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出力。可偏偏高拱避而不谈,还告诉他这一次是张居正主持大局。 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张居正与高拱不对盘,谢宗明又是高拱的女婿,能有好果子吃? 那一瞬间,谢宗明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高拱冷眼看着,心里已经哼了一声。 当年的事情,即便与谢宗明关系不很大,可见了他,难免叫他想起当年的启珠来。 启珠,乃是他女儿、谢馥母亲高氏的闺名。 当年高氏出嫁之前,谢宗明身边通房丫头有孕,为了未进门主母的脸面,怎么也该落胎。 可没想到,谢宗明竟然让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也就是后来的谢蓉。 若非启珠婚约已定,执意要嫁去绍兴,高拱必定一把将婚书撕个粉碎,不让自家女儿受这闲气! 可又能如何? 他终究不能。 昔年的一桩桩是非,都从高拱脑海之中闪现过去,最后定格成了年纪小小的谢馥,那张仓皇无措的脸。 总之,没让谢宗明从此告别官场、仕途无望,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 高拱仿佛没看见谢宗明惶恐的表情异样,笑着道:“馥儿下午去了五蕴茶社,只怕这一会儿还回不来,已经派人去等,想必还要等些时候。” “无妨,无妨。” 只是…… 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出门去什么茶社? 谢宗明想着,面上便渐渐沉了下来。 谢蓉坐在旁边,手心里都是薄薄的冷汗。 谢宗明与高拱这两段对话虽然不多,可已经让谢蓉感觉到了几分冷淡和危险。 她一个妾生的庶女,如今随着父亲一道来京中拜访嫡母娘家,如何能不如坐针毡? 悄悄抬起头来,谢蓉看见了谢宗明微微汗湿的鬓角。 高拱的目光沉着无比,端起茶来细品,似乎不打算再开口。 谢宗明也不知道说什么。 厅中的气氛一阵沉凝。 正在这时,厅外传来压低的请安声:“见过小姐。” 应当是有人来了厅前,外面伺候的下人在请安。 谢蓉听得一怔,小姐? 来京城之前,她早已经打听清楚,高府只有一位小姐,还是庶出的,听说叫高妙珍。 高妙珍乃是高拱唯一的孙女,虽是庶出,可因其特殊,只怕是整个高府最尊贵的存在吧? 不自觉地,谢蓉侧过了眼眸,想要看看这一位“高妙珍”到底长什么样子。 厅内的水磨石地面上,一道浅浅的阴影渐渐爬了上来。 清丽的影子终于出现。 雪青色的衣裙轻轻摆动,清瘦腰身,身上缀饰不多,可透着一股子轻灵的味道。 步伐款款,不疾不徐,半点没有自己来得有些迟了的自觉。 进门之后,只往高拱面前一拜,语带笑意:“馥儿回来迟了,给外祖父请安。” 这声音…… 这样貌! 那一瞬间,谢蓉险些惊得叫出声来。 依稀的眉眼,渐渐开始脱去当年的青涩,像是刚刚舒展开的枝条,又自带着一股与旁人不同的挺拔。 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谢馥! 谢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敢认,这竟是当年的小黄毛丫头。 再说了,来的不是小姐吗? 谢馥该是高府的表小姐才对…… 震惊之下,她下意识地朝着客厅门口看去,除了谢馥,只有一个作丫鬟打扮的胖丫头,再看不到第二位“小姐”。 高妙珍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谢馥可看不到她的惊讶。 高拱一摆手,脸上霎时绽开了笑意,一下从一个柄国重臣变成了慈祥老人:“回来就好,赶紧坐下吧。茶呢?” 转过头,高拱竟亲自张罗起来。 高福连忙躬身:“老奴这便去催。” 说着赶紧出了去。 谢宗明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似乎完全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谢馥没了娘,是寄居京城,高拱喜爱乃在谢宗明意料之中,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高拱对谢馥竟然精细到了这样的地步。 高府上上下下的人,对谢馥都不一般。 这样的认知,让谢宗明有一种奇怪的不知所措。 高拱笑着道:“你父亲也等你多时了,不知觉已有快三年没见,怕是都不怎么认得了吧?” 是不怎么认得了。 谢馥转过头去,打量了谢宗明一眼,是个规规矩矩的文人,跟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一样,一样那般陌生。 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