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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诩长吁口气,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放下,问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左右摇摆,缺少定见,是为成事大忌。主公位高,举足轻重,虽远离京师,然行至此步,不知多少人看着……不宜儿戏。” 燕清反问:“文和认为,我意何为?” 贾诩沉吟了会,道:“诩愚鲁,起初以为主公是意在割据一方,成诸侯之利,图谋发展后,再伺机行事。如此,您宁舍高官厚禄、亦要尽快远离洛阳,又对王大人不假辞色的用意,就说得通了。” 贾诩看了燕清一眼,试道:“现再观之,您态度似有变化,倒更像一心为国家社稷,扶汉兴刘的大忠臣了。” 主公可以有深不可测的城府,也该有随机应变的态度,却不应有变化万千的志向。 燕清轻轻一笑:“文和说笑了。你是何等的谨小慎微,若当真认为我是大汉忠臣,岂会这般大胆,敢于直言相问?” 贾诩被说破心思,也没半点不自在,而是施施然道:“主公睿智。诩班门弄斧,使您见笑了。” 燕清失笑:“若连文和都自比愚者,世间怕就再没智士了。” 不等贾诩再谦,他便摆了摆手:“文和既然问了,我便无不答之理。” 贾诩屏息静听。 燕清默然片刻,终究还是对难得向他流露出交心交底之意的贾诩,敞开了心扉,将深埋的野心娓娓道来:“改朝换代、篡权夺位……若天命在我,自可顺之;倘若不在,也不可强求。” “在我看来,最为棘手关键,却非是掌握在陛下手中,而在相连紧密、林立的世家大族手中。哪怕我有朝一日问鼎天下,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龙椅上换了个人,这些庞然大物捏着的利益,却是半点撼动不得的。” “现十常侍已被清剿干净,宦官就如惊弓之鸟,难再起风浪;外戚一势走向衰颓,单靠舞阳君一脉(何太后的母亲),亦是独木难支,哪怕假以时日,也难成气候;而唯袁家马首是瞻的那些高门世家联合起来,却是势如中天,权柄深固。再无势可与他们对抗,容陛下行制衡之道了。” “他们世代为官,朝廷官员有大半出自豪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又始终将典籍书册牢牢把握在手中,不肯露出半点去;庶族子弟要想出人头地,就多得依附他们;还常抱成团,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我拥有再高的官职,再多的兵将,要动他们,怕也落得师出无名,螳臂当车的结局。面对的不但是士族共同的报复,也是士人阶层的口诛笔伐。” 说到此处,燕清冷冷一笑:“但,凭什么?” “只要托生在世家门阀,就能理所应当地养尊处优,接受最好的教育。但哪怕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生得满腹草包,再不学无术,只要靠长辈薄面,再小小运作一番,就能轻而易举地举孝廉,踏上寒家子梦寐以求的仕途,就此一路平坦通顺……” “但在乱世到来时,垄断高官重位的这些人中,挺身而出的却寥寥无几。多的是明哲保身,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置万民生死于不顾,只一昧妄想立家族于不败之地!” “就拿孙文台一说。他年仅十七就敢单枪匹马,对上盗匪而无所畏惧;后贸然出兵,援救临县而不惧仕途被断;栉风沐雨,用命挣下累累战功,才得以封侯。” “但这些夸夸其谈的清谈客眼里,却只看得到文台有个做瓜农的父亲,是小门小户的卑微出身,不配与他们为伍!最终落得被顶头上司王叡鄙弃轻慢,认为这不过是个文德微薄的鲁莽武夫;同僚张咨虽是当地名士,更历来瞧他不起,对他嗤之以鼻,命令也屡屡视而不见。倒是文台好肚量,一直忍着他们。” “真有风骨气节,就如荀文若,荀公达,崔季珪……自是让人钦佩。可他们不过是凤毛麟角。更多的,还是一昧承祖上庇荫,只投得好胎,却光学会了夸夸其谈,玩‘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套把戏。” “平时畏缩不前,走无可走,就连战场都不敢上,就窝窝囊囊地放弃性命,偏偏这也能被大颂特颂,名垂千古;反倒是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籍籍无名,白骨枯于道旁!” “奉先一本尚未读完,在他们眼里,怕只称得上个不通文墨的兵子。” “可偏偏是这莽夫,在沙场上却以一当百的英姿,誓死大破黄巾贼寇,西凉叛逆,不知救下多少无辜百姓,让他们免于更多劫掠和战乱。” “难道那天天忙于开宴邀宾,座无虚席,畅饮作诗的孔子二十世孙;或是终日忙于求田问舍,不顾国家危难的许祀;甚至折腾出个月旦评来、忙着对人物字画点评的汝南许邵……” 燕清讥嘲一笑:“一些所谓名士,实戆士耳。还道瞧不起奉先文台,以此自比鸿鹄清高。我倒想知道,就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亦无报效国家之志,通些文墨知些典故,就不可一世的书呆子,凭什么配同这两位千载难逢的倜傥英雄相提并论?!未免太抬举他们了!” 而有心胸气魄的真名士,反倒不会自命不凡,而行谦逊克己之道。 燕清在此时此刻,不免想起了三国时期的那几位君主。 他们同样是逆流而上,努力建起以寒门学子为核心的统治制度,可惜未捷身死,功亏一篑。 曹cao一死,被他之前狠狠压制的世族即刻反扑,以陈群为首,提出那保障大族利益的,以达成尊曹丕为帝的交易。 而在蜀汉镇场的诸葛亮一去,益州当地的士人集团,以谯周为首的那伙人,就迫不及待地将刘禅给劝降了去。 最后大好江山,最初经董卓的一番摧残,没被原世家中的砥柱袁家所得,可百年之后,还是落在了士族的代表之一,司马家的手里。 这是一条已经被史书中的前人走过,殊途同归、具都失败的路。 燕清是有意要走,也是不得不走:论同世家亲近,谁能越得过如今的袁氏?以己之短博对方之长,那是愚不可及。 燕清现最器重的嫡系人马,无论是郭嘉贾诩,还是吕布张辽高顺,无一不是寒门子弟,在别人眼里,也打下这深深烙印,不得不走了。 等时机成熟后,燕清就准备将这劣势转为优势,将‘有教无类’和‘唯才是举’在治下,一点一点地推行开来。 无论是哪一条,都将注定触碰到一向唯我独尊、自诩高人一等的世家的逆鳞。 ——这所谓时机,自然是天下彻底乱起来,那些人最自顾不暇,阻挠不动的时刻了。 燕清已看透了:他势单力薄,哪怕费尽心机,百般周折,也是阻挡不住大乱的趋势的。 而要独善其身,乱壤中建立一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