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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一只手撑在身后,手掌都放进花坛里的草丛里了,一定弄得很脏,一定沾满了泥,说不定还沾上了很重的草腥气,都这个时间了,露水出没的时间了,他的那只躲在枯枝阴影下的手一定又湿又黏。看看他,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当然不在意,他的手反正常年都又湿又黏。那湿的也许是他自己舔自己的手掌,以期湿润自己手掌的口水,那黏的必定是今。液,可能是他自己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别人的。他好像总是没什么兴致,但是忄生致又很高昂。他的手还常年很滑。那滑的不是润滑剂就是廉价精油。他会仔细地往自己腿间,往客人腿间抹润滑剂,他敷衍地往客人背上涂精油。我合着脸躺在好再来的按摩床上时,他站在我边上,我的手能摸到他的腰,他的手,沾满精油,在我的背上滑来滑去,搓得我的背很热,他的手也变得很热。他站也是没站相的,总要靠着什么,一面墙,一棵树,一盏路灯,一束从暗处投过来的光,或者就那么斜斜地站着——他的肩膀总要往一边倾斜,无论是坐是站——倚靠着自己的影子。有时靠着我。很少靠着我。他喝醉之后才会靠在我身上。不光靠着,他往我的怀里钻。 有些像鳗鱼,滑溜溜,抓不住;像猫,一身温暖的皮囊套在懒散的态度上,眼里流转着客气和轻蔑;更像大象,预感到自己的死期,便会独自走向墓地。 不止一次,我梦到他走在起雾的稻田里。 满地都是金黄的稻穗,到了丰收的季节了,四下却不见劳作的农人,只有雾在收割沙沙的风声。只有他在收割飘浮的雾,带着死亡的气息。宛如死神,踽踽独行。 死神是穿着灰蓝色的衬衣,系着黑色皮带,套着黑色西装裤子,面色红润,目光很高,眼睛很亮的样子。 死神不应该是黑斗篷,黑衣服,苍白面孔,目光空洞,很恐怖,很吓人的样子吗? 死神会看上去这么脆弱,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看看他,这个死神,他的另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里夹着半支烟。那是我的烟吧?他不抽自己的烟,我们去开房,他总是先走,他会顺走我的烟,我的打火机。我给他双倍的钱,他照收不误,感谢我,但是还是会顺我的香烟,我的打火机。他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衣服就那么几件,翻来覆去地穿,他再也没穿过衬衣和西装裤了,总是t恤配牛仔裤,或者运动裤,他再不会穿得像马上要去学校礼堂做优秀学生代表演讲,抽着烟笑着走在学校里,飞起来的烟灰烫到别人的手,他说一声抱歉,好像发自真心,可他却再也不记得那个被他的烟灰烫到的人了。 我一度以为大学被退学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很大,他不愿意去想,遗忘了很多细节,可他记得很清楚,说起来头头是道。他说,我和学校里一个副教授谈恋爱,被人发现了,副教授丢了工作,我退学了,就这样,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笑着说的。 看他,现在也笑着,差不多的笑容,不放肆,不重,轻轻的,嘴角扬起来,写成大概就是“淡淡一抹”,眼角弯弯的,写成诗大概就是“湿漉漉的花瓣,黑色的枝头”。 他的笑一直都是这样,从大学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他好像都不会变。 黑色枝头上的湿漉漉的花瓣。 他是优秀学生代表时可以在演讲开始前在礼堂外面的小树林里松开皮带,解开衬衣和人摸来摸去,亲来亲去,他退学了,众叛亲离,在外面漂荡了十多年,成了一间地下按摩会所的无照按摩技师,他照样和人亲来亲去,摸来摸去。 好像世界上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就剩下干了。 我一度怀疑他有**。我们出去吃饭,他要是脚上穿着拖鞋,他就会把脚往我的裤腿里伸,要是穿板鞋,我们又坐得很近,他就用小腿磨蹭我的小腿。他在椅子上是坐不住的,一会儿就要换个姿势,他不挑食,但是挑剔,对食物没什么欲求,吃一点就饱了,我点一桌菜,不理会他的脚,他换来换去的坐姿。我说,再吃一会儿,吃完再走,不要浪费。 我们就这么坐着,他玩蜘蛛纸牌,我吃菜,喝茶,边吃边消化,一坐就可以是很久。 我们进了房间,时间就会过得飞快,我不是理科生,不然我一定能用相对论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亲他一下,回过神来,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我抱着他,那每一分每一秒刷刷地从我眼前飞过去,有一次,我喝多了酒,我看到好多绿色的蝴蝶绕着他飞。为什么是绿色的呢? 他不是被金色包围着就是沉浸在绿色的氛围里。他应该是黑色的,因为太多死亡牵绊着他了,应该是白色的,他是雪啊,雪不都是白色的吗? 奇怪,奇怪…… 那些蝴蝶一下就飞走了,一下就是早上了。他不在了,走了,拿走了我放在床头的钱,带走了床铺上的余温。 还有我的半包烟。 他太爱抽烟了。还好他每个月都去体检,目前肺部还没发现任何问题。他得少抽点烟,最好不要抽了,戒掉吧,我也不应该抽烟。母亲说,喝酒和抽烟都应该学一学,男人都是这样的,你要出去应酬的,应酬都是这样的。 他抽烟也不好好抽,随地掉烟灰,走在马路上是这样,在酒店也是这样,要是吃饭的地方不管,他就在茶杯里抖烟灰,一根接着一根,点香烟,呼烟,嘴唇张开,嘴唇抿起来。不说话。烟围绕着他。 我在梦里时常担心那片麦田会烧起来。 他的安全意识太差了,也许根本没有,也许他有自杀倾向。 我和他说,你知不知道有人晚上睡觉,睡觉前在抽烟,烟抽到一半他睡着了,烟把床单烧起来了,那个人就那么活活烧死了。 他笑笑,掐了香烟,说:“烧死我就算了,连你一起烧死,那我是谋杀了,我可不能再谋杀第二个人了。” 他在我车上也抽烟,冬天里,可以想象吗,融市下雪,那么大的雪,天寒地冻,西北风呼呼地从融江上吹过来,席卷整座老城,他坐在我的车上,开着窗户,短袖t恤外面就套了一件单薄的罩衫,抽烟。 雪落下来,他探头出去看看雪。 所以他冬天才那么容易受寒,发烧。我问他人在哪里,我想见他。他说在宿舍,声音里鼻音很重。我去了他们宿舍,这些按摩技师的宿舍,四人一间,隐匿在普通居民区灰扑扑的昏暗楼道里。他没锁门,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我进去卧室找他,卧室里放着两张上下铺的木板床,他睡在其中一张的上铺。我爬上去,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皮半睁着看着我。我脱了大衣盖在他身上。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手。我问他,你吃药了吗?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