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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 她说得很大声,以至于小姨都转过脸来看我们了。母亲抱起我,我搂住她的脖子,我小声和母亲说:“mama,我太重了,你会很累的。” 母亲说:“mama不累的,mama喜欢抱着你呀,我是你mama呀。” 我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她的手贴在我的后背上。 小姨斜着眼睛打量我们。她对我笑了笑。她轻轻摩挲女儿的背。 那小女孩儿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烟花接连炸开,火光映在所有在黑夜中仰望着夜空的人脸上。所有人的脸都红红的。我背过身,脑袋倚靠在母亲颈侧。我看到那个小女孩儿闭拢的眼睛,她睡得好沉,小姨抱得她好紧,小姨的姿势一直都没变,生怕她掉下去似的,生怕变化动作会吵醒她似的。我也忙闭起了眼睛。 我问了声:“小姨最近还好吧?” 母亲陡然拔高了音量:“当然好啦,怎么会不好?” 不过母亲的声音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地说:”可能年底要回来扫墓。“ “扫墓不是清明的时候扫的吗?” 母亲说:“人家现在拿美国护照,当然沿用美国习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说:”一家人一起过来吗?“ 母亲说:“对啊,一大家子呢。“ 母亲又说:“Eric比你小都已经有两个小孩了。” 我说:“是啊,都有两个孩子了。” 母亲叹气。我说:“早点睡吧,不然要错过美容觉的时间了。” 母亲问我:“你是觉得我老了吗?”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说:“上次我们和秀秀出去吃饭,不是都以为你们是表姐妹吗?” 母亲笑了:“我是表妹还是表姐啊?” 我笑着说:“表妹,当然是表妹。” 母亲还在笑,我抽烟,弹了弹烟灰。 从城堡往迪斯尼出口走的路上,人太多了,我们和小姨他们走散了。母亲问我:“你自己不会走吗?你知不知道抱你很累啊?你多大了还要人抱?” 她问我:“你怎么就长不大?怎么就这么粘人?” 我说:“对不起。” 她说:“不许哭。” 她说:”mama是在和你讲道理,你知道吗,等你大了,你累的时候是不会随时随地都有人来抱你,都能找到依靠的。也不会有人来和你讲道理,大人的世界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点头,我说:“我知道了。对不起。” 晚上,我睡不着,坐在厕所的马桶上。母亲来敲门,问:“你在里面吗?” 我说:“我马上出来。” 她问:“mama能进来吗?” 她问:“能给mama开门吗?” 我去给她开了门,她站在门口,穿着睡衣,跪下来,抱住我。我那时候太小了,她需要跪下来才能抱住我。她抱着我,摸摸我的后脑勺,声音很轻很柔地和我说话。 “在生mama的气吗?” 我摇头,说:“我没有。” 我不能生她的气。我不能恨她,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她爱我,她的任何举动,一言一行都是出于母爱。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所以,孩子不可以生母亲的气,孩子不可以恨母亲。绝对不可以。 她领我回去我的房间睡觉,我们开着床头的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儿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母亲和我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我不记得那故事的内容了。我记得小姨来找母亲,她们坐在床边说话,胳膊贴着胳膊,很亲密的样子,她们讲英语。 小姨笑着抚我的头发,说:“你还给他讲故事啊?我都没这个精力了,养小孩真要命。” 母亲微笑,笑得很甜。 母亲说:“也不知道你的油腔滑调和谁学的,和你爸学的吧?” 我笑了笑。母亲说:“我今天整理家里的东西整理出来一张你的旧照片,那时候不是万圣节嘛,小姨家附近不是有个那种鬼屋吗?你进去玩,你好勇敢啊,别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叫,出来都是哭丧着脸,你没有,你还和门口那个木乃伊合影了。” 我说:“我怎么记得是吸血鬼?” “是木乃伊。”母亲斩钉截铁,“照片就在我手边,我正看着呢。” 我说:“哦,对,是木乃伊,那个鬼屋就是埃及古墓主题的。” 母亲说:“不是的,那个鬼屋里什么都有,有吸血鬼,有僵尸,有木乃伊,还有穿白衣服的女鬼。” 她说:“Eric和你一起进去玩,小姨不放心,跟了进去,我没有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我点头,应声。 是的,她在鬼屋外面等我。我进去之前,她和我说,mama在外面等你,mama在这里,不要怕。 我走进鬼屋,天花板上挂下来拳头那么大的黑蜘蛛,一直有个白衣女人走来走去,还有僵尸从墙壁里跳出来吓人。我本来和一群人一起走的,走着走着,大家都不见了,我一个人穿过一间黑色的,吸血鬼出没的房间和一间墙壁被涂成血红色,中间摆着一只浴缸,里头坐着一个老太太的房间。 我走出了鬼屋,母亲确实就在出口处等我,我一头扎进她的怀抱里。母亲拉着我回到鬼屋的入口,来,我们的小男子汉和木乃伊合影吧! 她讲流利,流畅,地道的英语。 我和木乃伊合了影。小姨拍着哭哭啼啼的Eric的后背,说,文文真是个小男子汉! 母亲笑得很开心。 小姨夫问我,里头怎么样? 我说,mama说,她会在外面等我。 小姨夫说,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害怕的时候你可以说你害怕。 母亲说:“我希望能培养他的独立性,但是也要让他知道,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年我十岁。 隔年,一个冬天的早晨,母亲带我出去逛商场,我们买了好多东西,买了我一直想要的一套全新的画笔,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新的遥控玩具车。下午,我们去了医院。母亲去医生的办公室和医生说话,我在办公室外面研究遥控车。母亲给外婆请的保姆坐在我边上,她问我,文文啊,午饭吃了什么啊? 我说,吃了肯德基! 她笑了笑,问我,你喜欢吃哦? 我用力点头。我把遥控汽车放在地上,才要启动,母亲出来了。她告诉我,早上,外婆在家里摔倒,送进医院抢救,没能救回来,过世了。 保姆说:“早上打电话给太太的时候还以为没有事的……” 母亲说:“我们赶来医院也没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医生,能帮上什么忙?难道在手术室外面哭天抢地就能救人了吗?” 我的外婆过世了,外婆是母亲的母亲。我收起了遥控车,抱在怀里,掉了眼泪。 母亲说:“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