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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吧。” 我钱包里那几百几十的,业皓文怎么可能看得上。可他执意要我检查,我只好打开了,把所有东西翻出来,钱,身份证,银行卡,超市会员卡,便利店集点券,上礼拜买的,没中任何奖的彩票全都在。手机没电了。 业皓文问:“没少东西吧?” 我说:“没有。” 那张集点券过期一年多了,集满二十五点可以换一只茶壶,我集了二十四点。我把点券和彩票都扔了。 业皓文还带了一把粉色康乃馨和一只装得满满的果篮。他每次来看冯芳芳,都会带这两样东西,康乃馨有时是粉色,有时是黄色,果篮里总是挤着很多火龙果,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吃火龙果对中风偏瘫恢复很有帮助。 冯芳芳在睡觉,我们就在她床边坐着,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边上病床的一个中年男人昨晚去世了,家属在收拾东西,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哭哭啼啼,业皓文坐不住,过去给他们搭了把手。我用手机玩贪吃蛇——就是昨天那只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十多年前流行过的,收到了业皓文两条短信的诺基亚滑盖手机。隔壁病床的家属走之后,照料这个病房的护工王阿姨过来收床单,收枕套,用酒精给病床和床头柜消毒。业皓文坐回来,看我,问我:“你这个诺基亚怎么还能用,你怎么还在用?”我点了点头。他属于没话找话,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我还在用这个手机,我明白他想以这个手机为由和我说说尹良玉。 我没接话。 他又问我,你诺基亚的号码是不是大学就没换过。我还是点头,不接话。尹良玉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尹良玉是我大学时的副教授,我们在学校图书馆厮混,被人拍了照,放上了校园网。一传十,十传百,尹良玉丢了工作,没多久就自杀了。 业皓文和我同校,比我小一届,不同系。业皓文又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留着这只手机,留着号码是在等尹良玉的电话。我听说他回老家了。我没想到他自杀了。” 贪吃蛇咬到了自己的尾巴,死了。我打了个哈欠,把诺基亚揣进兜里,伸长了腿,伸长了胳膊,伸了个懒腰。业皓文欲言又止。 周主任来查房了,业皓文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笑得很开。周主任说:“小业又来看冯阿姨啊。” 业皓文笑着点头:“还要麻烦主任多照顾了。” 周主任转头看我,我和他点头致意。周主任带了一群来轮转的医科生,他和他们介绍冯芳芳的情况。 “这个病人呢,第一次发作之后,送来医院有些迟了,万幸的是救了回来,当时我们给她清除血肿,之后又发作了一次,这种失血性脑卒中……那我问一下那针对缺血性脑卒中,多少小时之内进行溶栓治疗,效果会比较理想?” 我答:“六小时以内。” 周主任看了看我,我笑笑,走了出去。 出血性脑卒中比缺血性脑卒中致残率要高,冯芳芳现在半边身体瘫痪,话说不出,表情不由自己控制,她的右边眼睛的眼角总是吊着,右边眉毛总是高高耸着,小山峰似的,整个人活像一只提线木偶,cao控她的人只赠予了她这样一副“憎恨”的表情。但她的意志坚强,近乎顽强,护士说她现在在学用拐杖,用还能掌控的左边身体拖着右边的身体走路,上楼,下楼。她每天都要练习,都在适应。她讨厌轮椅,见到就发脾气。 我去住院部外面抽烟,业皓文跟了出来。我们在花架下面说话。花架上挂下来许多紫藤花,一串一串的,一串挨着一串。两个年轻人在我们边上拍花、自拍,很开心的样子。 业皓文问我:“你怎么不和我说尹良玉后来自杀了?” 我抬头看那些紫藤花,它们的花瓣娇嫩、轻薄,阳光灿烂,花瓣上的脉络经纹在光照下一览无遗。阳光透过花瓣照进我眼里。阳光有些刺眼,我低下头,揉揉眼睛,说:“人死都死了。” 业皓文说:“我没想到他会自杀……” 我说:“是啊,我都没有自杀。” 业皓文说:“我没想到……” 年轻人的手机咔嚓咔嚓响。我说:“你别多想。” 他说:“你有点冷血。” 我笑了笑,稍抬起眼瞧了瞧他:“不至于吧。” 他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妈才中风的?” 我说:“我妈?” “冯阿姨啊。” “哦,那是尹良玉的mama。” 年轻人们拍够了,走开了。 业皓文说:“我没认出来。”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眼帘也往下垂。我比划着:“她以前不是去我们学校静坐,拉横幅,还揪着我打啊骂啊的,说我勾引她儿子,同性恋,烂屁股,从食堂一路骂到宿舍,骂到我退学,你没见过?你不记得了?” 业皓文摇头,嘴巴微微张开着,薄薄的眼皮翻动着,它们一会儿盖住他那两颗黑亮的眼珠,一会儿把他眼里两道深邃的目光完全暴露了出来,他似乎在尝试回忆什么。 “现在你在照顾她?”过了片刻,他问我,一边眉毛稍稍挑起。 “不算照顾吧。”我说。我指指住院部:“我再去看看她,说不定她醒了。” 业皓文没说什么了,我们一起回进了住院部大楼。冯芳芳真的醒了,不过不在病房里,护士说王阿姨陪着她去楼道上练习爬楼梯了。我们就去了楼道,冯芳芳穿着病号服,左侧腋下夹着拐杖站在上一层楼梯上看我,她边上是王阿姨,王阿姨边上是一扇打开的玻璃窗,阳光还是那么好。王阿姨看到我们,笑着和我们挥手,说:“今天挺好的!” 她看冯芳芳,还是笑着,说:“大姐!来,我们走两步让他们瞅瞅!” 业皓文和冯芳芳挥手:“阿姨,你醒了啊,外头天气不错,我陪您去外头走走?” 王阿姨说:“那好啊!来,大姐,咱们往下来,先这只脚……” 冯芳芳没动,光盯着我,她的嘴角抽搐起来,脸上憎恨的表情更深。我也没动,业皓文往上走,作势要去扶冯芳芳下来,王阿姨便退到了她身后去,业皓文扶住了冯芳芳,王阿姨在旁笑眯眯地指点:”对,欸,对,先让她走这儿……“ 他们其乐融融,一团温馨,像一串挨着一串的紫藤花,热热闹闹地悬在高处,沐浴着阳光。我站在原地仰望着他们。阳光还是那么刺眼。我靠边站着了,站在一片黑影里。业皓文小心地搀着冯芳芳,冯芳芳小心地走着,姿势僵硬,表情凝固,业皓文把她一路扶到了我边上,就是那时候,冯芳芳的喉咙里忽然发出咕哝一声。她推了我一把。 我没料到,躲闪不及,摔下了楼。我觉得冯芳芳那一身咕哝应该是在骂我。 贱人。臭不要脸。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 也可能是在诅咒我。你不得好死。你去死吧!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尹良玉说,他mama是知识分子,很讲道理,很有涵养的,她会喜欢我的。他自杀之后,我感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