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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无边孤寂,为何不能让他沾染一点人间烟火。 平生第一次,她对一个人生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这种喜欢全然不同于对待面首伶人那样的随便与散漫。 是一种真心实意的喜欢。 姜昭道:“治好孤。” 她抬眸看向孙太医,眸里的神光犹如坚毅至极的利剑。 “只要能治好孤,曾经那些事,孤一概不追究。” 孙太医被此眸光所慑,连忙垂下了视线。 心神恍惚间,他终于意识到,昔日骄奢放逸的淮城长公主,早就已经变了。 她原本游戏风尘,流连浮华,如今却当真有了一朝公主、四国之主的端庄与威严。 譬如此时此刻。 她不过是这么地一抬眼,就已经让他不敢直视。 孙太医退后一步,又再度匍匐在地,道:“殿下放心,此药虽已伤及肺腑,却未伤及性命,甚至还有痊愈的机会,只消老臣替殿下清去余毒,再调理一年半载,殿下便可恢复如初。” 姜昭诧异道:“孤体内只有一种毒吗?” 孙太医颔首:“只有一种。” 他见姜昭一副讶然之色,又再度把了一次脉,反复确认后,肯定道:“殿下,的确只有这么一种毒。” 孙太医资历深厚,既然都这般肯定了,姜昭自然没有再怀疑的理由。 她收回了手腕,轻轻地揉捏了几下,心中却泛起了疑窦。 莫非柳彧根本没有给她下什么所谓的“三日醉”? 若是没有,他故意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姜昭想了片刻也就不想了,左右没中毒也是件好事。柳彧那厮本也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她没必要为此费心。 知晓自己性命无忧,姜昭的心神顿时就豁然开朗了。她起身抚平了裙衫,对着还在伤神的紫檀道:“紫檀,给孤挑一身衣裳,孤要好生装扮一番。” 而后,她又对孙太医道:“孙太医,此后就有劳您了。” 孙太医连连道了几声“不敢”,又见这位殿下要梳妆打扮,就退了出去。 …… 紫檀一听见吩咐,就唤了若干侍女进来,替自家殿下整顿起了妆容。 姜昭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身黛色青莲广袖衫,眉间垂挂着一颗水滴状的雪青琉璃石,银白的流苏链子自两边一直绕到了后头。 她端坐在菱花铜镜前,任由着紫檀替她盘发描眉。 期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问道:“那日哄骗着成世子闯公主府,后来我又让他去幽庭院救南瑶,如今是什么个情况了?” 紫檀一面梳着公主的三千青丝,一面道:“他救了南瑶后便走了,什么也没说。” 思及成琅与南瑶的情爱纠葛,紫檀不由得叹了口气,“殿下,要我说那成世子待南瑶,也着实是真心诚意,那日,他的亲兵可是死了十之六七,尸体一个个抬出去的时候,奴婢看成世子的眼睛都红了呢。” 姜昭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宣平侯府的亲兵都是昔日跟着宣平侯出生入死的老兵,后来战事平息,父皇就允宣平侯选了百名亲兵留在身边。 这些亲兵留在宣平侯府多年,也算是伴着成琅长大。那日他看着这些伴着他长大的亲兵死伤过半,这如何能不难过? 姜昭卷着鬓发,心里难得地生了点愧疚。 她对紫檀道:“挑个日子,你派人送些东西去慰问一番罢,既然是因孤而死伤,总归是要补偿的,别的孤没有,但让他们的子孙五六代衣食无忧是绰绰有余的。” 紫檀将手里如烟云般的墨发,稳稳地挽了上去,择了支紫罗兰钗子妥当地固定好,才应了声“好”。 当一切都捯饬妥善,姜昭就缓缓起了身,在镜前转了一圈,她似乎对此满意极了,最后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对着铜镜里冶艳得近乎生出几分毒辣的瑰丽女郎道:“今日也该是要做个了断了。” 她转头朝紫檀道:“替孤备个马车,去大理寺刑狱。” * 今日的洛阳雨雪霏霏,皑皑人间染就洛阳城无尽的皎洁诗意,冰花凝着素色天光自高高的窗口翩然飘入,落在了下方披发赤足、形容狼狈的囚徒面上。 他感受到这微微的冰凉,睫羽轻轻一颤,便睁开了眼,而这泠泠之目乍然投向此间,似有万千星辉流转光华。 大理寺刑狱的路途冗长且阴寒,他稍稍放目一眺,只瞧见深邃无边际的黑暗。 俄而雪骤,大片大片的雪花自上头的高窗落满他的发间,一点点染湿了他的囚衣。 昔日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境遇,生出了嘲讽。 然而未过多时,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真切清晰的脚步,熟悉且陌生。 柳彧的身子骤然一僵,连忙将目光头向粗铁栏杆之外。 只见一位裹着黛色团花狐裘的女郎,落定在狱栏前,身后的美貌侍女替她解下了狐裘,露出里头的锦绣青莲广袖衫。 一滴雪粒自团锦簇的锻面滑落在地,无声地溅起些许尘埃。 当那魂牵梦萦的面容在昏暗牢狱的光影里缓缓呈现出来,高高在上的姿容与轻蔑冷然的眸光,伴随着额间那水滴琉璃暗彩流转。 是始终如一的高不可攀。 此时此刻,柳彧心中所漫上的情绪,却并非是喜悦,而是一种出乎意料,一种卑微小心的惶恐。 这种卑微与惶恐之下,柳彧近乎是带着病态,癫狂地看着她,从头到尾,一丝一寸。 寒意彻骨的大理寺刑狱,随着这位尊贵的殿下而来,也点上了炭火,融融的暖意在此间蔓延。 在姜昭的示意下,刑狱的官员替她开了这间牢狱的铁门。 原本半躺在地的柳彧,随着她的靠近,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坐在了冷冷的石床上。 姜昭打量了他一眼,忽而轻轻地笑了,“柳文豫,如今的你,好生狼狈呀。” 她的话语依旧刺耳地不留情面。 可现在柳彧已经一无所有了,再去坚持那些所谓的尊严,便有些可笑了。 所以他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慢慢地垂落眼眸,理了理衣襟。 见他毫无反应,姜昭心中的怒意却渐渐地覆上了心头,她回想起那长达两个月的囚禁,那长达两个月的浑浑噩噩与惶惶不安。 她沉着面容,冷声道:“你心比天高,要孤折服与你,可你配吗?!” “孤知道你那所谓的‘三日醉’是假的,可你以为孤会感谢你心慈手软,对你心生愧疚吗?柳文豫,你要当知道,自从你决定谋取我姜氏的江山时,孤与你就是不死不休。” 姜昭的声音越来越冷,在这雨雪纷飞之日,直让人心生寒意。 柳彧的心也慢慢冷成了一汪死水。 他苦涩地笑了笑,面容苍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