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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动任何的下人。和他一道同行的,只有高七一人。她奔到父母的卧房,推开门,屋里果然不见他的人影。奔到书房,书房里也是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屋书卷,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书箱之上,仿佛等待着主人下次不知何时再来启封。虽然知道父亲去意已决,很快就要离开建康了,但当这一刻当真如此快地到来之际,洛神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难过。为至今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其实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为或许接下来的余生都将在明知无望却又无法停下寻找的脚步中渡过的父亲,亦为李穆而难过。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他曾是何等地排斥这座皇城。然而,就是因为他从前娶了她的这个举动,哪怕当初,他真的曾怀有不容于自己父亲的勃勃的野心,到了如今,洛神知道,他也已是折起锋芒,不得不肩负起了维系这个朝廷安危的重任。但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过半分的抱怨或是无奈之色。他如此的深沉和宏博,只让洛神心里感到加倍的歉疚。有时,想得多了,她甚至有点害怕,怕他会不会因此而生出后悔娶了自己的念头。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羁绊,生逢如此一个乱世,以他之能,完全可以更加地随心所欲,放手一搏。但她没有勇气向他发问这一点。她知道他一直以来,便不曾真正有过轻松的时候。如今更是如此。虽然他没有表露半分,但她感觉得到,那令无数人仰望的加在他身上的大司马的荣耀,也并没有带给他分毫的欢愉。面对来自于他的关切的目光,她忍住心中的难过,直到他出门而去,目送着他在微晓中渐渐离去的背影,这才默默地落泪,随即很快,自己又擦去了眼泪。从今日起,南朝朝廷的格局,便和从前截然不同了。门阀零落。千钧之担,压在了以寒门而起的李穆的肩上。她不能为他分担半分。从今往后,她能做的,便是尽量做好他的妻,叫他再不要为自己而分心。……在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日里,当萧室南朝经历着险些灭顶的巨大动荡之时,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方中原,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战乱和纷争。当初李穆回兵路上被挡之时,曾以慕容西要攻打洛阳为诈,调走了北夏宗室的军队。他的那封信,与其说是无中生有,倒不如说是一个预言。他的预言,在那之后,很快便也变成了现实。就在南朝忙于平定天师教乱和许泌之乱时,慕容西领兵,从燕郡南下,发动了对北夏的复仇之战。鲜卑和羯夏两族之间那旷日持久的恩怨,以征服和掠夺为始。同样,也以征服和掠夺的征战而落下帷幕。就在半个月前,在数次大战之后,北燕军队终于攻破了距离洛阳不过数百里的北夏陪都高凉。这一战事关洛阳安危,以马上而得天下的北夏皇帝亲自领兵来到高凉应战,不敌落败,带着残余军队逃走,想稍作喘息,重整旗鼓之时,慕容替领兵而至。昔日的耻辱,烈火焚身。慕容替亲自披甲上阵,单臂挥剑,悍猛无比。他率着军队四面围合,对仇人展开了凶狠的攻击。羯帝受伤,在亲信的保护之下,终于杀出重围,但在再次逃跑的路上,终于还是没能躲得过来自慕容替的近乎疯狂般的追杀,被弓箭射下了马背。捉住了夏帝之后,慕容替没有立刻杀死他。而是亲手执刀,一刀刀地凌迟,慢慢地折磨,等仇人最后只剩一口气了,才命骑兵以马阵来回践踏,直到尸身被钉着铁掌的马蹄踩成血糜,连骨头都碎裂得成了渣滓,嵌入泥里,地上看不到人形,只剩下了一滩肮脏而模糊的血迹,这才终于罢手。慕容喆赶到的时候,见自己的兄长立在一旁,僵硬的脸庞之上,溅满了一滴滴的血。视线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滩东西,那双紫色眼眸中射出的阴狠的目光,连她见了,也觉有些心惊rou跳。她匆匆赶到兄长的身边,告诉了他一个消息:“阿兄,叔父已经领兵进入高凉,放任士兵屠城庆功……”慕容西自然也是个狠人。但和一般鲜卑人不同的是,他从年轻时起,便受到了很深的汉化。和族中那些每攻下一处,动辄烧杀劫掠的族人不同,这回攻下高凉,从他本心来说,并不想如此行事。但考虑到此前战况很是艰难,北燕士兵为攻下这座城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攻破后,军中垂涎高凉的富庶,纷纷要求按照惯例,给予捞取好处的机会。慕容西原本不想答应,但见族人和将领都杀红了眼,群情激动,考虑到还有洛阳要打,政权也未稳固,倘若不给他们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怕会引发对自己的不满,不利于军队日后的效命,于是答应了下来,允许士兵庆祝三日。所谓“庆祝”,就是放任士兵在城中劫掠□□。杀成年的汉人,包括异族男子,jian他们的女子,以便为日后鲜卑人的统治,尽可能地清洗血统。这是从大虞南迁之后,占领中原的胡族政权在立国之前,都会做的一件事情,人人司空见惯。所以,这也不是慕容喆要说的重点。重点是,她看了眼地上那滩rou泥。“阿兄,你难道忘记了,叔父先前特意叮嘱过的,要你留下羯帝性命,生擒带去见他?”她就是担心兄长会忍不住杀了仇人,这才特意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她的神色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担忧之色。慕容替面无表情,将手中那柄染满了血的匕首投插到了地上的那滩烂泥里,才慢慢地转过那张溅满血的脸,目光闪烁,淡淡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明知我和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还允我来追捕。我杀与不杀,又有何异?杀他,固然抗命。若不杀他,则是百般隐忍,心机深沉。你是个聪明人,倘若你是他,你希望我杀还是不杀?”慕容喆略一思索,便回过了神儿。倘若她是叔父慕容西,自然宁愿看到一个只凭冲动贸然行事的慕容替,也不愿身边留着一个连如此奇耻大辱都能隐忍的人。哪一种人更危险,一目了然。她眼睛一亮,松了口气,欣然道:“我明白了。阿兄你做得对!”她盯了一眼地上那滩早看不出人形的布满了马蹄印的rou泥,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可惜我来晚了,否则倒可以亲手再补上几刀!”慕容替艰难地抬起左臂,用衣袖慢慢地抹去了面上的血滴,动作显得十分吃力。自从这条胳膊废了之后,一些日常之事,譬如方才类似于这种擦拭脸上血痕的动作,原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