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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当时堂兄们都围上来,而你,丢下我跑了,”伽蓝走回床边坐下,抬头望着尴尬的石闵,挑起眉微笑,“这些年来我们一共见了几次面?很有限吧?我记得,一次是我自杀被救以后,在华林苑大宴,你躲在角落问我疼不疼;还有一次是我被堂兄们围着戏弄羞辱,撕光了衣服,你在几天后偷着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想杀光他们;最后一次是我学‘超乘’,从马车上摔下来跌伤了膝盖,那时除了石韬在场,你也在,半个月后你找到我,叫我忍着;然后……” “然后我就远离京城征战四方,再没见过你。”石闵替伽蓝说完,眉头紧拢。 “嗯,你也发现了吧?你的确很关心我,但我每一次受难,你都不是最先赶到的那个人。”伽蓝回忆往事,竟觉得有些滑稽,便低头笑着叹了口气。 “殿下,虽然你只见了我三次,但你要知道能有这三次,正是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对,更多时候是忍耐着旁观,不出声、不出头、不出手,是吧?”伽蓝失笑。 无言以对的沉默,磐石般压在心口无比地闷疼。一树的烛光却自顾自跳动,撩拨着椒壁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香,像肆意的嘲笑,令失意的人受更深的伤。 “殿下,”石闵咬紧牙,尽力使脸色看上去平静些,“你清楚我当时的处境,都已经那样按捺,也好几次差点死在那帮人手里。如果我当年一时冲动,又怎会有今天?” “没错,你卧薪尝胆,你赢了,”伽蓝垂下眼,唇角上笑容消失,“而我,有了别的选择,我也没错。棘奴,你要真念着情分,就听我的别杀石鉴,他已经是你的傀儡皇帝了。我不需要你许诺的江山,我只要你允许我见见石氏宗亲,让我带走一个孩子,再赠我一匹快马。” “为什么你只会说这些?”石闵抬脚踢翻地上几案,才发现自己长年的积郁并未得到宣泄,面前这个他早已认作同伴的人,竟不认同他,不认同他! “你难道不恨石虎、不恨石韬了么?他们把你逼成那样!你明明说过要看着他们下地狱,我都办到了!” “棘奴,他们都死了,我已无从恨起,”伽蓝摊开手掌,在灯下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你就算为我报仇,也还是迟了一步……” 第卌一章 黯·壹 离邺城尚有七八里,抬头便已能望见邺城的三座南门。西侧的凤阳门高二十五丈,反宇向阳,朱柱白壁,有大铜凤立于其巅,举头一丈六尺……红生在心头默默回忆;这几日他已将常骆二人给的地图烂熟于心,出于谨慎又在昨夜将地图烧毁。此刻他风尘仆仆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汉人,只等着用鞍鞯上那颗胡人脑袋领赏。 连月来邺城数经变乱,如今城门虽未沾染烽烟,却到处是兵荒马乱的痕迹。大队兵马在城门口盘桓,人头攒动中红生冷眼望去,果真尽是汉人样貌;当他拍马穿过人群来到城门下,只见城门口竖着三丈高的木架,架上一串串挂得都是胡人头颅,心中便又是一寒。 这些死去的人里面,可会有伽蓝? 他呼吸一窒,已不敢再往下多想——不能在这里红了眼眶,不能在这里大声惊喘,否则露出破绽,自己倒先万劫不复。红生强自镇定,跳下马缓缓往守门的士兵那里走去。 一路借机打量木架上的头颅,他的心悬着,生怕有熟悉的五官跳入自己眼帘——架上头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为数不多是新割下的,更多的则挂满积雪冰碴,已是面目难辨。他的伽蓝,会不会在里面? “你看什么?”守门的士兵发现红生神色有异,狐疑地上前盘问。 红生慌忙定下神,向那士兵亮出挂在鞍后的人头:“我看这里已有那么多头颅,我来得晚了,不知还能不能受封赏,正在发愁呢。” 那士兵接过红生递上的文牒,仔细核对:“陶绯,汉人,从晋国来?” “对,听闻武德公欲杀尽胡虏匡我汉威,特来投奔。”红生拉下风帽,对那人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在冬日旭阳中映着新积的白雪,实在雌雄莫辨清俊难言,却是汉人无疑,盘查的士兵竟一时看傻了眼。 而此时凤阳门楼上女墙之后,石闵却是面色一沉。他冷冷盯着城下那张刺目扎眼的脸,马鞭一指对左右道:“那个人,替我抓住。” “大王,您要抓那个汉人……”下属迟疑着确认。 “哼,你只当他是汉人,我倒觉得他是个杂胡,”石闵阴狠一笑,“仔细点捉,我要活的。” 红生在城下收好文牒,交了人头,正磨蹭着想仔细看看那些胡人的头颅,却猛听见身后一阵嘈杂。他回过头,发现一队士兵正冲自己奔来。 “围住他,别让他走了——” 无端成为众矢之的,红生茫然四顾,但觉周遭除了自己,来者不像另有目标;可是,为何抓他?他应该没露出破绽……电光火石间一闪念,红生猛然警醒——也许这里有人曾在燕国见过他,根本就知道他的身份! 当下不再犹豫,红生立即翻身上马夺路而逃,守门的士兵迅速窜上前,伸出长矛想撂他下马;红生横刀一架,整个人猛然下腰仰躺在马背上,便从数支长矛的拦截下滑开。牝马向前奔了有三丈远,复又受人潮所阻,只能不安地喷着白气踢蹬四蹄。一直弯折腰肢的红生这时挺身坐起,坚硬的靴帮狠踢马腹,牝马吃痛,长嘶一声再次猛冲突围,三四名士兵被红生的长鞭扫开,一时竟拦他不住。 石闵靠在女墙之后,俯瞰着城下那人忽然拽住鞍鞯侧倚在马背上,一边赶马一边避开偷袭,便悠哉游哉地对左右一笑:“你们看他这骑术,像汉人还是胡人?” “大王明察秋毫。” “嗯,放箭吧,先射马。” 正在城下与士兵缠斗的红生猛听得一道羽箭破空之声,暗叫不好,慌忙打马前奔;众卒看见箭矢也急忙散开,牝马暂得突围,红生便反身骑在马上夹紧鞍鞯,一把扯下背囊上的弓箭引弓拉弦,搭着箭瞄准暗箭来处。 凤阳门楼上,一排背着光的人影倏然跃入红生的视野,隔着蒙蒙飞尘看不清晰;他顾不得多想,捕捉到城楼上的弓箭手便放出一箭,还没看清是否射中,身下牝马已被一只羽箭射穿了后腿。牝马悲嘶一声,失去平衡猛地栽倒,红生被甩下马跌在硬冷的冻土上,浑身碎裂般剧痛,一时竟扎挣不起。 数名士兵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