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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就是宿命吧。”伽蓝微笑起来——帝王家的宿命,何其像…… “是的,”红生慢慢走向法云寺,木屐嗒嗒敲着石阶,声音清亮动听,“我想通了,即使当日我处在上风,最终也将在这轮回里转瞬即逝,如此这般,我又何必再回去。” “那王爷要往哪里去呢?”伽蓝问道。 红生顿住,呐呐开口:“我……我要往……伽蓝,你说,我就像常先生那样一程一程的画壁画,遍览天下山水,这样如何?” “要是有一天王爷厌倦这样漂泊了,怎么办?” “厌倦了……再说。”红生低下头继续迈步。 若有一天厌倦了,那么就随便选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随便娶一个女人成家生子——想到此红生一怔,脑中一片空茫,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处地方、怎样一个女子。 还有,伽蓝怎么办? 他侧脸看着搀扶自己的仆人,第一次留心他细微体贴的动作——他会无怨无尤地陪自己一直漂泊下去吧?或者在某个适当的时刻还他自由?或者也替他张罗一房妻子……不,他似乎…… 红生的手臂微微发颤,他喉咙发干的低喃道:“伽蓝……” “王爷有何吩咐?”伽蓝抬头问。 “你……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红生顿了顿,问出口的话却还是转了个弯。 “小人自然是听王爷的,”伽蓝在月下笑起来,笑容熨贴人心——不愧是红生最温顺的仆人,“王爷,就随您的心意走下去吧……” 第廿七章 月白·桂子落肆 红生疲倦的倒在床上,浑身沁在淡淡的酒香里;朦胧醉眼扫见伽蓝铺床叠被的身影——背光而朦胧,一举一动都是令人舒心的妥帖。 于是他翻了个身,昏昏睡去…… 梦里是一片浅浅的淡蓝,月白色,棘城满月时最静谧的雪夜。 冬狩的队伍在黎明时分到达猎苑,红生在母亲怀中醒来,黑水晶般的眼睛滑动着。母亲的笑容隔着白貂皮帽茸茸的边缘映入他眼帘——是那样的温婉美丽,嘘寒问暖的话语伴着兰麝馨香而来,一齐轻轻包裹住他:“绯郎,你醒了?” 红生揉揉眼睛,赖在母亲怀里喃喃问:“哥哥呢?” “绎郎已经出去骑羊玩了,”母亲笑着揉揉他惺忪的睡脸,“我们已经到猎苑了呢。” “我也要去。”红生踢腾着小脚就想下地。 “绯郎的病才刚刚好,不要出去了罢……” 母亲温柔的手拦不住他,红生只管将车帘一掀,呼噜一声滑进风雪中。 车外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琉璃世界。北风呼啸着卷起冰雪扑面而来,四岁的红生即便裹得像只球,仍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蒙蒙风雪深处传来大人们的吆喝声,数不清的人马鹰犬在白山黑水之间混成模糊的影子。呵气成冰,雪花迅速覆满红生的帽沿和围脖,他唯一露在皮草外的黑眼珠掠过纷乱的人影,在风雪中找寻自己的哥哥。 忽听一声快活的吆喝,红生倏地抬头,正看见哥哥骑着羊打他面前窜过;慕容绎一双小手用力扳着羊犄角,兜了个圈又笑着跑远。 “哥哥……”红生蹒跚着追出去,却摔倒在没膝的深雪中。 穿太多爬起来可真不易,红生在雪窝子里挣扎,正待哭闹,却只觉身子猛地一轻,整个人被谁提溜了起来;一张极俊美的脸撞进他视线中,红生嘻嘻一笑,奶声奶气撒娇:“五叔……” 他的五叔,慕容昭,此刻正牢牢托举着他,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笑:“绯郎,跟叔叔去玩吧。” 红生怔怔望着他,发现五叔身子未动,却正带着自己一起滑行。红生低下头瞅五叔的腿脚,惊讶得大喊:“五叔,你的腿——你长了马蹄了!” “哈哈哈,”慕容昭大笑起来,将红生托得更高,“没错,五叔长了马蹄——从西北丁零族传来的马蹄!” 红生低了头再细细看——原来五叔腿上套着深褐色的翻毛皮靴,靴筒上厚厚的兽毛几乎将脚面整个盖住。虚惊一场!他挣扎着下地,蹲在雪里看五叔的靴子,发现靴底竟固定着牛角磨的薄刀。 “我也要穿这个!”红生昂起小脸,激动得对慕容昭喊。 “哈哈哈,你太小了,等长大了再说罢!” 五叔的眉眼在风雪中笑着扬起,他将红生搁在自己肩头,迈步滑进冰冻的湖泽;他的双手握住红生的小腿,脚下越滑越快,带着他在湖心转起圈子……红生又是害怕又是兴奋,抱紧五叔的紫貂步摇冠不断迎风尖叫,眼前滑过枯萎的苇丛、喧闹的人马、在羊背上冲他大喊大叫的哥哥…… 封存在心底的回忆从记忆最深处涌上来,美好得像花瓣一样层层绽开。红生紧紧盯着梦中那个欢笑的自己,怕眨下眼这些遥远的美丽就会消失。 然而眼前却忽然一黯,昏暗中响起祖父沧桑的歌声。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 一只干枯的手从寝衣中伸出来,牵住红生的小手。红生在凄凉的歌声中惶惶起身,望见缠绵病榻的祖父。一室的空旷,多么寂寥。 榻上干瘦的老人像一段枯槁的朽木,只有一双眼睛是湿润的,他皴裂的嘴唇艰难的张开,喉中滚动着低沉的哽咽:“绯郎啊……” “爷爷爷爷……”红生两眼掉下滚滚泪珠,空着的左手不停扳着祖父的手指——爷爷扼得他好疼好疼…… 他挣脱开,转身赤脚跑出令人窒息的密室——从初夏一直跑进深秋,直到闯进一座森冷的大殿。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粗麻齐衰孝服,他扑进同样一身白的慕容昭怀里,抬起小脸:“五叔五叔!” 五叔孤零零坐在殿中,像秋狩中被人从最高远天际射下的大雁,望一眼就叫人哀伤。一殿的空旷,多么寂寥。他笑着伸手捧住红生的脸,细细摩挲着他粉嫩的两腮,漂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泪光:“绯郎,以后不能教你笛子了,记得要时常吹……” “还有丁零族的马蹄,绯郎,如果我们穿上它真能获得自由,该多好,该多好……” 自由,自由……红生懵懂地睁大眼睛…… 什么叫做自由? 远走他乡,像常先生那样一程一程的画壁画,遍览天下山水,能算自由么? 红生转过身,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