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太守大人还在行散呢,”伽蓝促狭道,“吃五石散还真是活受罪。” “你懂什么,”红生对他翻个白眼,“也正是非富即贵,才消磨得起五石散。你注意到没?徐大人穿着旧衣——五石散能让人皮肤敏感,弱不胜衣,这是如今晋国名士追求的风度。” 伽蓝一激灵,打了个冷战:“徐大人都这岁数了,还弱不胜衣,不嫌rou麻?何况武职官员追求这些,总叫人费解。” “呵呵,世族风度你不知道,在晋国,‘武将后代’都是一句骂人话。”红生黯然道,“我外祖父出身寒门,戎马一生才得发迹,当年艰辛可想而知。” 伽蓝顺着红生目光望去,但见长江滚滚东去,昃日西沉,仿佛凝聚千载的雄浑寥廓都灌进人心口去,不由得肃然起敬,缄默不言。 二人当天宿在夏口城,次日收拾停当,便与徐太守告辞。 徐太守躺在平肩舆中与红生告别,此时五石散药性已过,他一身旧衣,更难掩人到中年的颓丧:“我拨了一条小船给王爷您,去长沙走水路快些。” 红生自然领情:“多谢大人费心。” 徐太守点点头,似是不经意问道:“令堂……王妃她,还好吧?” 红生一怔,发现徐太守眼中的畏避,猛然悟到点什么,却也猜不到上辈们会有怎样的纠葛,只能淡淡道:“我母亲去岁薨了。” “薨了?!得的是什么病?”徐太守大惊。 红生看着徐太守惊恸的表情,心再次绞痛起来,只冷硬回道:“急病。” 如果被迫殉葬也算病的话…… ——龙城的梦魇,再信口雌黄也骗不过自己的梦魇,真会缠他慕容绯一辈子。命运已是被倾轧过的残破,即使他甘愿做天地一蜉蝣,不求闻达于世,也改变不了、忘却不了…… 从痛苦与耻辱的瓦砾下滋生出的孽芽,只能是恨吧。 第六章 竹青·泉明 红生与伽蓝乘水师大船渡过长江时,拨给红生的小船已在南岸泊着。几名官兵上前拜见红生,说明来意:“从夏口去长沙需在江中逆行,小的们是徐大人派给王爷作拉纤使唤的。” “实在惶恐,徐大人的美意本王心领了,”红生觉得不自在,婉拒道,“你们且回去吧,本王有一仆跟从,挑着和缓的支流行船,倒也无妨。” 伽蓝在一旁不做声,心道:我也不是万能的呀,爷。您倒会使唤我…… 红生竟像听得到伽蓝腹诽似的,这时忽然偏头望了伽蓝一眼,细眉斜挑。 伽蓝赶紧作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来,很无辜很赤诚的望着红生。 当士兵领命离去后,伽蓝俯首搀扶着红生,毕恭毕敬道:“请王爷上船。” 红生一笑,只是走到伽蓝身边,吩咐他:“把行李放船上吧,拉纤这段路,我陪你走。” 伽蓝愣了愣,依言遵命。 将小船拉进支流的这段路并不好走,江边尽是泥泞,倘若遇到芦苇丛,还得赤脚踩进浅水处绕行。伽蓝独力拉着小船,纤绳勒进他肩头,很快就磨破了麻布单衣。肩膀火辣辣的疼起来,他抬起头,望着走在岸上高处的红生,心道:伽蓝啊伽蓝,叫你吃苦头的正是这人,什么时候都别放松警惕——刚刚竟然还高兴来着,真是…… 稍不留神一脚踏空,伽蓝只觉得身子一陷,水立即齐腰深。他翻了个白眼,叹着气又往岸上望。红生仍没看他,只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也不看路,两眼直直望着前方,神思不知落在何处。 花了这半年功夫,心思仍旧那么重——伽蓝无奈想着:也罢,我就陪你这样折腾…… 许多伤轻易好不了,他知道,也愿意陪他耗。谁叫王爷当初一眼相中他……谁叫他也一眼相中他…… 犹记得龙城人市上,他茫茫然混在俘虏里,未知将来去处。心已不再紧揪,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疼着,却也使他心不在焉,两眼根本找不着定睛处。可就在那时,肩膀上忽地一痛,将他神智拉回来——低头打眼一瞧,脚边竟落了颗樱桃大的铜丸。他慌忙抬头四顾,举目的一刹那,便看见红生在牛车中对他笑。 早市的清晨仿佛因这笑亮起来——步摇冠金灿灿的叶片下,眉如描目如画,傲气的脸配上唇齿鲜明的坏笑,又刁又俏。 伽蓝只觉得一把匕首刺进他心里,疼得连呼吸都窒了——同样被汉人血液冲淡的五官,同样比胡人瘦小的身量;同样的手执弹弓明眸皓齿,同样的笑……他知道就此跪下去,又会重复同样一个轮回,然而疗伤的时间太短不够解他骨子里的毒,他忍不住要饮鸩止渴,忍不住……便跪了下去,膝行至他车下,用额头抵着他的车轮,一字一顿念着:“请大人买了我去……我……愿意做牛做马……” 韬,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伽蓝扯扯嘴角,拉紧纤绳狠劲迈了几步,趟着水上岸。这边红生已在等他,蹙着眉问道:“你怎么这才上来?刚刚在水里怔忡,在想什么?” “小人在想,这身衣裳又湿透了,回头上船,是先晾衣裳还是先划桨。” “嗤……”红生笑他无聊,“自然是先划桨,衣衫就湿着穿吧。” “……”伽蓝眼神越发地无辜。 红生睨他一眼,径自往前走:“傻眼了吧?孰先孰后你明明知道,以后少胡想,无聊。” 伽蓝自嘲哂笑,跟在红生身后,心情大好。 支流河道水光明媚,两岸时而麦田时而青山,有时船滑过人工修筑的沟渠,可以跟岸上农家买到新鲜果菜。 白天红生就倚在船头,描画沿途绿水青山,伽蓝坐在船尾划船,看着他将一块长绢画完一段便晾干卷起,渐次画成一幅长卷。 “爷,您画的这是什么?”休憩时伽蓝捧着长卷看,惊愕得瞠目直问红生,“难道是最不畅销的山水?!” “嗯,啊……”红生点点头,将碗中残茶泼进水里,“老画春宫太无聊了,我要突破。” “爷,是您懒待画了吧?”伽蓝古怪的笑,恼得红生拿碗丢他。 “你说的没错,是我懒待画了,”红生仰面躺倒,将手背在脑后,眯眼闲看着晴空万里,“先前的画是我赌气画给别人看的,没意思。” 也就是说现在不赌气了,好现象。伽蓝笑笑,何尝猜不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