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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中他又回到了梦里的炼狱,眼、耳、口、鼻、身,皆被血没。 恐惧的尽头,是归宿。 最不愿想的,潜在心底最深处的鬼魅浮映出来。 他看见的,是赵深。 背后怎么也挣脱不掉的刑压,突然就消失了,李逸费力翻出水槽,直觉整个肺都要被呕了出来,血丝沿着他的唇角渗下,因上身早已湿透,人不由自主地发抖。 周遭静得出奇,李逸猛咳不停,泪流满面。 一片朦胧中,光浮影动,立着一个人。 满屋魑魅魍魉环伺,于这地狱的刑房里。 他看见的,是赵深。 赵渊死死盯着李逸,咬着牙才忍着没有动一步,这秘狱里,多少双眼睛看着,累累前朝余孽,一班牢头狱卒,随着他来的周义和仪卫司众人。 赵渊一步也动不得,他除了冲进来拖走那个正行拷问的狱卒,剩的只能眼睁睁瞧着李逸跌坐泥地,咳出血来。 实是心头迎刃,唯有忍字。 周义见他脸色发青,忙用眼神示意来宣旨的小黄门,快念。 皇帝在旨意中道,除已查明贪赃枉法的吏部尚书,户部侍郎几人,其他凡肯归顺新朝的,都不究其为罪人,即刻释出大狱。 念毕,整个牢里哭声响彻,人人哀嚎吾皇仁慈,逃出生天的喜悦怎么激动兴奋也不为过。 枷号一开,平安就扑去了李逸身边,将他扶立在旁。“公子!得救了!”说着,恨不得蹦起来。 一时又见李逸身上湿透,依着他的左臂冰凉,平安见四下无物,急得直想脱下自己的号衣给他捂上。 赵渊再忍不住,脱了外罩的氅衣,递给平安。 平安见了赵渊不是不惊异的,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因见赵渊里头的服色上明晃晃团着蟠龙,忙下意识看了看手上的衣裳。 “服丧,素底青氅,无碍。” 赵渊这话是看着李逸说的,实则他自进了这牢里,双眼所及便未有片刻离开过李逸。 李逸被那目光灼得十分不自在,明明不想受赵渊的衣服,却又有强烈直觉警告他不要出声。 “谢殿下赐衣。” “太……李公子安好,乃是蒙陛下圣恩,陛下安抚诸位在先,本王不过举手之劳。” 大庭广众,赵渊习惯之下,差点唤了李逸旧时称呼。如此被众人环视,两人极有默契地不露声色,冠冕堂皇对答一番,俱是演得手好戏。 半个时辰后,平安扶着李逸出了大牢。 晴空碧远,李逸深吸口气,抬望眼处,彩霞飞起波漾。 窄巷里,停着辆青油帆布小车,车夫及护卫远远见着两人出来,忙上前道:“王爷命我等在此久候,还请两位即刻上车。” 平安张口结舌看了看李逸,李逸默不作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外头不起眼的牛车,里头却布置得精细雅洁,车内静燃着凝神香,李逸被平安伺候着灌了盅热茶,神色一松,很快歪了过去。 再醒时,李逸头顶是青幔万字不到头的纱帐,晨光微透,屋里未散尽的凝神香时有若无。 从昏至晨,睡了一整夜,李逸累得仍是睁不开眼,只迷糊听得有人在说话,是赵深的声音。 哦,不,是赵渊。 “本王自是信得过你,前朝崇德太子时,太孙的脉案便一贯是你掌着,如今你虽回了民间,想必规矩还是记得的。不必提点你,往日太医院当差,首要的便是少言。” “殿下放心,予不敢透露半个字。” 李逸有些糊涂了,这不是自小给他看病的林济安么。秦王篡位后他便辞去了太医院医丞的官职,回乡设的医馆也并不在京城,赵渊倒有法子把人给寻来。 不一会儿,隔窗外换了人说话道:“主上,都办妥了。” 赵渊的声音冷如刃锋,“如何处置的?” “都按了罪名,本也没有一个是手脚干净的,都供了贪赃枉法,叫畏罪自裁了。” “可是你看着他们办的?” “属下亲手把那牢头送到了梁上的绳圈里。”来人语调上扬,显然是在邀功。 “便宜了他。” 赵渊说完,外头再无了声息,隔了片刻,帘幕发出轻轻晃动的声音。 李逸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忙匀住呼吸装睡。 赵渊进得里屋来,随手挥去了给他打帘的婢女。 他静静行至床侧,帐里的人玉山倾倒,烧虽渐退去,脸上红云未散,隔着帐纱正朦胧。 他忍不得,提手慢掀开帐帘,俯身凝望,眼前人睫上鸦羽覆如轻扇,欲展未展。 念及往事纷乱。 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么。 赵渊倾下整个身子,气息围拢李逸。 李逸惊嚇,五感越发敏锐已极。 赵渊俯首,凉唇轻接朱口,点捻,慢起…… 李逸几近昏厥,四肢百骸俱被这一吻烫彻。 赵渊落了纱帐,转身之际,嘴角带笑。十年岁月痴长,李逸,你怎得装睡功夫半点都无长进? 第十七章 五色朝云才升,曦光覆至琉璃瓦上,玉水桥下汩汩东流水。 一品定国夫人已着了大妆进入宫苑,直往宁安宫去。 龙涎香初燃,霭霭沉沉,宁安宫正殿本就裹素,如此越发透出凝重。 “娘娘,何事急召妾来?” 定国夫人霍氏乃是沈芝同母兄弟沈殷之妻,沈太后连夜让人往家里递信,急得霍氏上来问过安,就问起缘由。 侍者皆退至外间,殿中只剩两人。 “陛下捉了不少前朝余孽,里头有崇德太子仅留的血脉。”沈芝不忿开口,言词阴郁。 定国夫人听得一惊,“废太孙李逸?!竟还没死吗?” “何止没死,陛下已经传了旨意,要施恩于这些前朝余孽,这都不用再藏头躲尾的了。” “娘娘!这……”霍氏不敢说皇帝的不是,可表情就显得十分诚实了。 “你也觉得皇帝此事办得不甚妥吧。”沈芝长叹一口气道:“珩儿这才多大,已经不肯听我的了。这样明摆着放虎归山的事,如何做的。” 事已至此,霍氏亦非寻常妇人,先稳了稳心神,再行劝慰道:“娘娘不必过于忧心,陛下尚年幼,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想了想又接着道:“娘娘可曾寻摄政王讨过主意?或许,能有所补救。” 不提还罢,一提沈芝越发气大了,“陛下问他讨来的主意,就是撺掇着陛下一起拟的旨意!” “竟会是如此。肃王于政事上可从来是精谙得很,怎得此番会支持陛下的主张?”霍氏亦颇感奇怪。 沈芝不说话,只捻着佛珠,抬头看宁国夫人。 霍氏一个激灵,轻啊一声,“那位不安好心!” 沈芝这才缓缓接道:“早早就知道要提防,可狼子野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