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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过最后一道山,顾翛和宁温终于坐上了马车,一路直奔太平城。江南也正是春暖,春末夏初,最是温和的季节,即便是行路也很惬意,就像是郊游一般。 到达太平城时,正好初夏,顾翛收到了暗卫的消息,白苏生了,是个女孩儿,据说眉眼肖父,生得艳丽极了,顾翛便说,想必长大了定然是个祸水。 宁温看得出,顾翛虽然嘴上如此说,眼睛里还是含着笑意的,便道,“待到了太平城,选些礼物遣人送过去吧。” “他们什么都有,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顾翛懒散的靠在榻上与宁温对弈,打了个呵欠道,“不用劳心费神,我家那两只狐狸,但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们便能顺藤摸瓜的寻来。” 宁温笑道,“他们是狐狸,那你是什么?” “我是狐狸精啊!”顾翛理所当然的道。 宁温微微一怔,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很遥远的回忆,当初他抓了白苏时,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讲了一个的故事,“你可知道倩女幽魂?这个故事里说,所有的狐狸精都是母的。” “倩女幽魂?我听母亲讲过,不是讲的一缕幽魂吗?哪里来的狐狸精?”顾翛挑眉问道。顿了顿,菱唇一弯,凑近他道,“你也是听我母亲讲的?啧啧,她那个人,十句话里头,得有八句是瞎话,还有两句是玩笑话。当然,这玩笑话也有可能是真,但几率很小。” “真的?”宁温觉着自己对白素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也从来没发现她是这种人啊! 两人闲聊着,马车已然驶入太平城内。 郝姬的坟墓就在巫殿附近的山脚下,宁温不用看路,便能够在车厢里为车夫指引。这个地方,他来过的次数不多,一共四次,一次是母亲下葬之时,一次是时隔十余年返回宁国时,一次是埋葬籍巫,还有最后一次,便是白虎门射杀顾连州那次。每一次,都是毕生难忘。 满山枫树苍翠欲滴,林荫曲径,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找不到郝姬之墓。 宁温与顾翛下了马车,带着十余名护卫,从林间穿行。穿过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草地上开满了黄白相间的小野花,风拂过,掀起一片波浪。 郝姬的墓十分不起眼,只是一个土包前面竖了一块石碑。在郝姬的墓碑旁,另有一个未刻碑铭的空白墓碑。 宁温伸手抚着那块空白的墓碑,久久不语。顾翛发觉他眼下一片潮红,不由得握住了他得手。 “这是籍巫的墓碑,我把他与母亲葬在一处了。”宁温深吸了口气,却未能逼回眼泪。 人遭受灾难之时并非是最脆弱的时候,而是事后有一个至亲的人在身旁温柔安慰,就像是此时,所有受过的伤害和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挡也挡不住。 籍巫,是保护宁温时间最长的巫,他起初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个巫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后来,在多次试探中,籍巫终究露出了一丝端倪,原来那个如枯井一般的老人,竟是他母亲的裙下臣之一。 “我的母亲,一生有数不清的男人,但均非是她所愿,便是籍巫,恐怕也不过是她用身体为我拉拢过来的一个护卫。”宁温泪流满面。 一啼万古枯,顾翛终于瞧见了,可他的心都揪在了一处。 “籍巫是真正把她放进了心里。”所以宁温才把他葬在了母亲坟墓的隔壁。 顾翛在史书上也曾看见过记载郝姬的内容,她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美到任何人见了都会失了魂魄,连风都忍不住撩起她的面纱。 郝姬曾经七次易主,最后一次是雍国孝廉公将她送给宁王,宁王喜郝姬美色,便充入后宫,日夜与其耳鬓厮磨,两月后御医查出郝姬有了身孕,恰恰好也是怀孕两月。 起初宁王大为高兴,郝姬怀的,是他的大子啊! 但郝姬独宠专房,后宫妃嫔早就怀恨在心,此事一经传出,便不断的有人在宁王耳边吹风,说郝姬这个孩子有异,哪里这么巧,头一天宠幸她便怀孕了? 宁王好色,但耳根子也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自然便疑神疑鬼起来,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但他依旧放不下郝姬,虽疏远刚刚出生的孩子,但对郝姬还是嘘寒问暖,十分殷勤,甚至为了讨好她,亲自赐名“温”。 可是郝姬产后不到半年便过世了,此后宁温便被抛弃冷宫,由一个老宫女养育。 “你失去感知,是在冷宫的时候?”顾翛很难想象,得到什么样的地步,才宁愿把感觉都去掉。 “嗯。”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宁温的心如今还发颤,“我六岁那年,跑到冷宫门口去玩,被一群游园皇子公主瞧见了,从那后,他们便把我当宠物逗弄,高兴时会给些随身带的小食,当时年幼,还道他们只是陪我玩。因此有时候也耍些小孩子气,他们不高兴了,便拳脚相加,最严重的一次,身上被打残多处,险些流血身亡,就是那时,籍巫出现在我身边……” 医好了伤,却也将他的感知抹去了。 顾翛听着宁温平淡的讲述这些,目眦欲裂,险些暴走。 宁温淡淡笑着反握住他的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宁国的皇子公主,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宁氏的江山,也让我葬送个干净。”可是说着,他得笑容渐渐敛去,喃喃道,“只有阿秋……我对不起她。” 宁秋是甘愿为他而死,可是他毕竟从不曾出言阻止过。 “是这世道欠你的,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谁。”顾翛紧紧握着宁温的手,轻声安慰他。 待到稍稍平静了些,两人简单的祭祀过后,护卫们便开始挖坟墓。 很快,棺木便露了出来。棺上依然端端正正的摆着那只雕花楠木盒子,就如,许多年前那个晚上,他伤心欲绝的放上去一般。 时间有刹那的错乱。 脑海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最终定格在一片绚烂若云霞的桃花林中,那一袭玄色广袖袍服的少年用手中折扇拨开繁花正盛的枝桠,露出一张俊美无匹的容颜,长眉入鬓,带着几分慵懒,笑望向他。 籍巫说,命里注定的桃花成为咸池。 籍巫曾说,他命中注定有一个咸池劫…… “辄浅,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温润如玉的声音轻轻飘散开来。 顾翛握着他得手微微一紧,愕然的望向他,却对上一个连天地都黯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