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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雁卿忙转过脸,紧闭的双眼不断落下泪水,双手隔着锦被紧紧捂着肚子,好像正抓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还敢叫我泰山大人?”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转开的脸被人大力扳回,那人因愤怒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脸上,不用睁眼,方雁卿都知道他们现在靠得有多近。 可是,那个人却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最怕听到的话。 “泰山大人……我错了、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一种比死更深的恐惧一瞬攫获了方雁卿。他吓得睁开眼,红肿的眼眶内泪水满溢而出,看来不知有多狼狈可怜。他再顾不得防备,忽然朝前扑去,死死抱住蔚成枫。 一直以来,这个人就是他的全部。 从来到将军府那天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这个人是自己的泰山大人,自己是他的女婿。对于这个身份,他开始是喜欢并且为之庆幸的,可懂事之后,他却又无比憎恶。他不要当他的女婿,他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对这个人……动心了。但他知道,这个人是容不得男子的倾慕的。他们这一辈子,便也只能是这重关系了。 可现在,这个人不要他了,他不再准许自己唤他泰山大人了,那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就断了。 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走了,泰山大人你原谅我,不要不要我……我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 方雁卿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蔚成枫身/体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溺水之人的桎梏。 相对于方雁卿的失态,蔚成枫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一手圈住方雁卿有些臃肿的腰腹,好笑地提醒道, “你已经有孩子了,雁卿。” “泰山大人……”方雁卿不解地看着他,依然带着哭腔唤道。 “你不能娶姝儿了,我也就当不成你的泰山大人了。”如此说着,蔚成枫惊觉多日来积压在胸口上的沉甸甸的感觉居然慢慢消失了。 “不……我不要……泰山大人……” 方雁卿出乎意料地不讲理,他死命将头埋进蔚成枫怀里,无论蔚成枫怎么哄都不肯抬起来。 “雁卿……” 蔚成枫心里的火气都被他孩子气的任性妄为给磨光了。他努力伸长手臂将冷了的药碗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又回身抱住方雁卿,一下下地轻拍他紧绷的脊背。 “泰山大人,你可以、可以立刻杀了我,但你不能……不能不要我!” 在对方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的方雁卿抬起头,抽噎着向蔚成枫恳求。 “是我不要你?” 刚熄灭的怒火又迸出几点火星,蔚成枫捏起方雁卿的下巴,直视他仍带着恐惧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 “悔婚的是谁?与男子私奔的又是谁?你倒本事,还恶人先告状,指责我不要你?” “是我……” 方雁卿失落地垂下眼睑,一滴泪倏地滑落眼角没入唇间,尝到那苦涩的滋味,他却笑了。 “泰山大人,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小姐她不喜欢我,我身份卑微,年纪比她大,身/体也不好,本就配不上她的……” “胡说!” 蔚成枫断然打断他,摸着他的脸道, “你很好。” “我真的很好吗?” 方雁卿露出虚幻的一笑,也伸出手抚上蔚成枫的脸,苦恼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也不喜欢我呢?” “你在胡说什么!” 蔚成枫眼里突然就涌起了狂暴的怒意,他猛地推开方雁卿,像是反驳,又像是自我安慰地朝他吼道,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你是不是疯了!” “呵呵……呵呵……” 看着他断然否决,急得跳脚的样子,方雁卿瘫坐在原地,吃吃地笑起来。这是他最后的一搏了,可惜还是输了。 他真是疯了,四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疯了。 从今以后,这个人怕是见都不肯再见他了,哪里还会要他? 没有了他,自己还活着干什么? 除了连累展叔叔,只怕再无一用,倒不如…… 方雁卿心念一动,随即朝着搁置药碗的小几看去。趁着蔚成枫赤红双眼,如斗鸡一般气怒交加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飞快地扑过去端起药碗,在蔚成枫来不及反应之时,将里面的汤药一仰而尽。 “雁卿!” 宫里的夜总是特别凉,又特别漫长。 偏偏睡不着的人也特别多。 元喜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并且能安然处之了。每每睡不着又不当值的晚上,他总提着一只白纸红烛灯笼,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呆。 那个人还活着吗?过得好吗? 这是他想得最多却一直无解的问题。 而今晚,他最关心的问题,竟然有人回答他了。 当空中悄无声息地掠过一道黑影时,时光似乎一下退回了二十多年前,那时才刚刚净/身入宫的元喜还在冷宫里照料那株千年老梅树。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只是没有现在这般潇洒。 “久违了,展大哥。” 元喜看着来人,恭敬地朝他一拜,声音里却听不出喜悦之情。 他们已经二十三年没见了,从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就互不相欠,照理说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可现在展清墨却突然出现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而这些事里,元喜最不愿听见的,便是那人的……死讯。 “他还活着。” 展清墨好似能窥探人心,元喜还没开口,他便解答了他的疑问,还嫌这个答案不够详尽,又补充道, “也只是活着而已。” “活着,就好了。” 元喜悄悄松了一口气。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情呢?他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不就为了活下去吗? “唉!” 展清墨无力地扶着额头,叹道, “元喜啊,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