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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压在心底二十余年的那些愤恨和不甘,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她最后还是强行咽忍了下去。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现在她要自己的儿子更加隐忍,至少,在还无法和这个天下之主对抗的时候,千万不能沉不住气。 当年,天禧帝大婚之时,年轻的萧列,也尊了先帝之旨,娶她为妻,和她生了儿子。这二十多年,纵然他身边再无别的女子,但周氏清楚,这个男人,铁石心肠,他从未爱过自己,也绝不会被她的眼泪所动。这回他将她送走,不久会有新人入宫,倘若没有儿子,她这辈子,或许再也不可能回到这座中宫之殿了。 幸好还有太子。 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归来,走过这道位于中宫的北正门,拿回今日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便如此盯着太子,一步一步,从他面前走过。 可惜,悲哀的是,命运往往捉弄于人。给人希望,而到了最后,往往不过只是为了让人愈发深刻体察当初希望破灭的那种加倍痛苦。 周氏在这一刻,她并不知道,这确实是她最后一次走过坤宁门了。 …… 萧胤棠盯着自己母亲渐渐离去的背影,目光阴沉,肩膀微微一动,就要从地上起身,却被身畔的章凤桐一把压住了手。 “千万不能冲动!母后已经不保,你便是再去万岁面前为她说话,万岁也不会听的,不定反倒迁怒于你。所幸母后后位尚在,太子如今当隐忍,日后伺机而动,妾料,此应当也是母后之愿。” 章凤桐压低声,飞快地道。 萧胤棠盯了她一眼,撇开手,从地上起身,径直转身,朝往东宫而去。 …… 当日,满朝文武官员便得知皇后迁宫去往西苑代民祈福之事,无不吃惊。礼部颁文表了一番。群臣私下暗议,揣摩过后,虽依旧不明就里,但隐隐也知,继周进之后,周后也是彻底不容于皇帝了。 周家门前,人人避而走之。章家许是物伤其类,章老这几日亦托病不出。平静的朝堂之下,看不到的暗流,无声涌动。 裴家大房,这几日却闹了起来。 周后名为迁宫祈福,谁不知道,皇帝这是容不下她了。动了她,不啻于给太子难看,听说宫中很快又要有新娘娘进来,日后情况如何,实在难料。 辛夫人心中后悔当初让儿子娶了周娇娥,但生米成了熟饭,如今只能自认倒霉,对着周娇娥,虽依旧不敢发威,但也不复从前的忍让,脸色却是难看了不少,裴修祉更是没了耐心,周娇娥捧着肚子要挟也不管用,屋里终日哭闹声不断,最后还是辛夫人不想被二房暗中笑话,命人将院门关了,以养胎为名,不许周娇娥随意出院。周娇娥似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台突然去了大半拉了,想着日后还要仰仗肚子里的儿子,便也渐渐收敛,开始养胎,家里终于清静了下来。 这个岁末,便如此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入了春,这些时日,嘉芙开始收拾行装。 就在几个月前,回了泉州的孟氏来过一封书信,信中提及一句,说祖母胡氏在夏末,染了场风热,后来病虽好了,但入秋之后,身子骨瞧着却有些弱了下去。当时裴家这边,老夫人也是病重,嘉芙分身无术,只能回了封信,随信同寄了些药材,聊表孝心。如今过了年,裴右安丁忧在家,终于无事,又出了热孝,得知胡氏身体不如从前,前几日主动提议,说趁入春,亲自陪嘉芙回一趟泉州探亲。 再过些时日,三月的泉州,城里城外,到处开满刺桐,这样的景象,在京城中绝难见到。嘉芙对生养了自己的那个地方,极有感情,去年年底之时,心中便有了这样的念想,只是刚出热孝,且这几个月来,裴右安虽闭门谢客,终日在书房里,或执卷,或作画,或教她读书,看似悠然度日,但嘉芙却感觉的到,他始终有他自己的思虑,并且,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她便也难以启齿,一直压在心底,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主动说要陪她回泉州一趟。 嘉芙欣喜雀跃,早早地收拾好东西,择好吉日,日夜盼望,终于到了出发那日,风和日丽,和裴右安一道,向辛夫人辞了声别,嘉芙带着刘嬷嬷檀香木香等人,裴右安随行杨云和另几个随从,一行总共十数人,到了码头,登上大船,迎着吹面已然带了几分骀荡的南风,扬帆南下而去。 第71章 嘉芙如花解语,朝夕伴在裴右安的身侧。这一路南行而下,春光渐浓,裴右安渐渐似也抒出胸中块垒,晨间和她调琴鼓瑟,日暮临窗同听棹歌,宛如浮生投来半日空闲,嘉芙心旷神怡,倘若不是想着早日和家人见面,心中倒是暗盼,这旅程永不到头才好。 这日,船入了福建,傍晚停靠在一处名为琅门的小渔港,船夫上岸采购补给,过一夜,明早继续上路,这样再走五六日的水路,便可抵达泉州了。 天色渐黑,舱室里掌了灯,此刻睡觉还早,一吃完饭,嘉芙便叫檀香拿出小棋桌,摆在舷窗畔的一张宽榻之上,亲自爬上去铺设,捧出棋罐,准备好了,叫檀香等都散了去歇了,就把看书的裴右安强行拖了过来,要他再陪自己下棋。 裴右安精于弈道,一路同行,常和嘉芙下棋消遣。嘉芙也会下,并且,棋力也不算很弱,可惜和他相比,还是不堪一击,往往下到最后,裴右安便是想让她赢,也苦于没有落子之处。一输再输,嘉芙被激出好强之心,便不肯和他下了,那日特意上岸,买了本棋谱回来,就此茶饭不思,抱着苦读,加上身边又有裴右安这位良师调教,短短不过大半个月,水平便精进了不少——至少嘉芙自己感觉如此,方才想着,自己这两天背着他,偷偷新研究了一手棋谱,精妙无比,实在想看到他吃惊的样子,吃完了饭,就迫不及待地拉他过来下棋。 裴右安被她拖着过来,坐下陪她落子,他执黑,嘉芙执白,照例是他让三子。嘉芙跪坐在棋枰之前,专心致志,绞尽脑汁,一心布局,想将他黑龙引入陷阱,偏偏他就是不入套,还闲闲地靠坐在舷窗之侧,一手拈子,另手拿了本书,仿似陶醉其中,自得其乐,分明心不在焉的样子,嘉芙便停了手,气道:“你欺负我!” 裴右安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见她隔桌,撅嘴怒视自己,这一番小模样,瞧着倒是惹人喜爱,却忍不住要再逗逗她,挑了挑眉:“我怎欺负你了?” “你瞧不起我!一心两用是个什么意思?” 裴右安忙将书放在一旁,向她赔罪,又保证自己会好好下棋,果然,接下来便正襟危坐,嘉芙这才作罢,继续落子。 只是还没走上几手,听到“啪”的清脆一声,他在边角落下一子,随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