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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一阵后怕——他先前在一间空屋子里醒过来,只穿了两道门,就碰到了薛闲他们,着实是走了狗屎运。 这时候,他若还没看出这宅院各门各路的讲究,那书就算白读了。 好在玄悯看起来十分镇定,步履虽大而快,却丝毫没有神色匆匆的焦躁惶恐感。他似乎早有估算,穿门入院没有半点儿犹豫。江世宁自认不是路盲,在这三转两转当中也晕了方向,而玄悯却兀自清醒着。 “秃驴,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吊了半天的薛闲突然诈尸般抬起头,问了一句。 玄悯:“经死门,去生门。” 薛闲话语里满是怀疑:“我若是没瞎,这院子来过三回了。” 玄悯平静道:“此处乃杜门。” 薛闲:“所以?” 玄悯:“你看一眼身后便知。” 薛闲默默抬起耷拉的脑袋,纡尊降贵地扭过头,看到了一片白麻:“……你讥讽我?我身后是你的破布僧衣。” 玄悯:“……” 倒是江世宁闻言扭头看了眼身后,他匆匆行了几步后,忽而反应过来:“后头那些人呢?怎的都不见了?方才还听见他们饿得直叫唤呢。” 薛闲这才明白玄悯的意思,他一仰脸,道:“你刻意甩脱的?” 玄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八门当中,非凶非吉,意为中平的杜、景二门也并非毫无作用。杜门乃隐匿之所,用以避难躲藏最合适不过。 玄悯三入三出,将后头放的那些风筝甩了个干净。 而后,他脚尖一转,自西南窄门出了院,大步流星顺着一条长廊走着。 “这不是咱们误闯的死门么?” 薛闲正诧异,就见玄悯打开廊角窄门,一把将江世宁推了进去:“死门乃阴魂之道,于你而言,大吉。” 江世宁被推得一愣,脚下踉跄了两步,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原先在里头呆着的刘冲和刘老太太早在之前就被薛闲和玄悯引了出来,此时里头空空如也,除了江世宁,真真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江世宁两脚踏进院子里的一瞬,便浮沫一般,倏然消失了。 “那书呆子出阵了?”薛闲问道。 玄悯点了点头,转而三转两绕,直奔生门。 生门这处,薛闲更是熟悉—— “这不是刘冲那破屋么?”薛闲看着石板路尽头那个阴沉沉的小屋,怎么也不觉得那阴气罩顶的地方能跟“生门”扯上关系,“你若说这是死门,我约莫会觉得更可信些。” “曾经是。”玄悯沉声答道,“不过眼下这刘宅八方倒置,死门转而为生。” “此话怎讲?”薛闲闻言皱了眉,他忽地想起先前江世宁所说的“刘冲脸上的痣变了位置,原本居于左脸,现今却到了右脸上”,脑中登时闪过一丝想法:“镜子?” 玄悯垂目瞥了那纸皮脑袋一眼,觉得这孽障闹归闹,却也不个蠢的:“刘宅旧八门中,西南偏屋位于死门,西北正屋乃开门,东北为生门。” 薛闲想起先前,玄悯站在刘冲屋门口,问刘师爷的那番话—— 西北屋为刘师爷所占,东北屋则住着刘师爷尚且年少的小儿子刘进。 八门之中,开门为首,喻义开基成业,刘师爷所图无非青云直上官运亨通,自然要占住开门。而生门,喻生息繁衍,让年少的小儿子住,自然能保其平安顺遂,如此,刘师爷便算得上后继有人。 薛闲忽而明白了刘师爷所布的抽河入海局为何意。 只是可怜了傻子刘冲,痴傻愚钝,辨不清生死阴阳,活了十二余载,最拿手的大抵便是折那半只巴掌大的纸元宝。他用这仅有的拿手活,堆了一屋子的孝意,还唯恐偏颇,分了堆,写了名。 金山银山,平平安安…… 不知道那刘师爷少年时候,刘老太太可曾在他面前烧过元宝,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即便说了,他大概也忘了个干净,否则怎会忍心对这样的傻儿子弃之如敝履。 抽河入海局。 刘冲是河,刘家是海。 只是刘师爷大约没有想过,风水局须得分毫不错,一旦有所改动,便是乾坤颠倒,凶能成吉,吉也能变凶。刘老太太和刘冲一起埋在老树根下的那面喻义“凶兆变吉兆,碎碎平安”的铜镜,刚巧成了这个“变数”。 于是,八门倒转,死门成了生门。 ……眼看着,离那阴气沉沉的小屋不过几步远时,通往主屋的窄门又是吱呀一声响。 薛闲对这冷不丁的动静已然快要麻木了,心说不会又来个刘冲吧。 他趴在玄悯腰间勾着脖子一看…… 果然又是刘冲! “没完了简直!”薛闲脾气噌地又上来了,他抬手便要往外翻,然而刚探出半个身子,便又停住了。他斜眼瞄了瞄秃驴腰间的铜钱串子,心说:时机刚好! 于是这姓薛的纸皮咬着舌尖,抻着爪子,钓鱼似的将秃驴那串铜钱勾了上来,一把塞进秃驴手里,仰脸道:“你还等什么!” 玄悯一指头将他摁了回去:“不急,这位痣在左脸。” “……”薛闲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再次将脖子挂在了玄悯暗袋口。 第13章 空磨盘(四) 这次的刘冲果然如玄悯所说,痣在左脸,袍子也是今早那件灰蓝色的。从上到下看不出任何问题。 显然,这回这个是正主。 刘冲从窄门进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含着三分困惑、七分懊恼。他一步三回头地跨过窄门,踌躇着走了两步,这才瞥见了玄悯。 他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倏然垮下脸,眉毛耷拉成了正八字:“我刚才看见、看见祖母了……” 这傻子边说边伸手指着窄门外:“就在那边。” 祖母? 那不就是那个刘老太太么? 他们刚甩脱那帮追在后面的人,这傻子不会又招了一批过来吧?! 吊死在玄悯暗袋口的薛闲闻言又诈起了尸,抬头看向刘冲,下意识问了一句:“人呢?” “我追了,祖母走了。”傻子哭丧着脸,语气听起来有些焦躁,甚至都不曾注意到这话并非玄悯问的:“她没看我,我找不见她,怎么也找不见。” 他绞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沮丧极了。他勾着头,望眼欲穿似的盯着窄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复又颓然地说:“我想让祖母跟我说说话……” 薛闲琢磨了一番先前刘师爷和他那好友的话,刘老太太应当已经过世了,照镇子上的流言,还是被江世宁的爹娘医死的。老太太过世后,江家医堂走水了,烧了个干净。 江世宁死了三年,那刘老太太起码也已死了三年了。 傻子大多一根筋,说想,那便是真的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三年于他而言,大约格外孤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