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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清瘦一圈。 成去非看了看他手中图纸,史青会意,近身就势铺开草图,正是石头城水域分布的舆图,虽算不上详尽,可仍教人能一目了然:大江东岸大致就在外淮河一线。淮河宽百余米,自东南而来,在城南武定门节制闸一带入城,一支西行,在凤台山与石头城之间与大江相通;一支则经淮青桥、浮桥一线北行,浩浩荡荡穿过帝都城区,从鸡笼山和覆舟山之间的垭口穿出,折向西北,下游一线,则在狮子山东侧进入大河。 这幅图倒更好解释了石头城海水倒灌频发的缘由,史青等他渐渐收回目光,方道:“大人,淮河从源头溧水与句容起算,经江宁方山合流,北行到建康城东,在七桥瓮一带折而向西入城,再出城汇入大江,悬流二百余里,然而,地有高低,流有缓急,潴有浅深,势有曲直,不实地考量,是无法得知具体情形的,下官想的是,堵不如疏,清理淤泥保证水流通畅才是解决水患之道。” 成去非不由颔首,宗皇帝年间石头城有次海水倒灌严重,积水未出,等到来年开春,竟满城绿水,腐臭难耐,最终引得疫病流行,可谓一灾未平,一灾又起。 “此次海灾,毁了不少陂堤,要及时修。”成去非极目远眺,水灾要治,旱灾也不能不防,史青明白他话中所指,心底涌起难言的情愫来,老师曾云成若敖的大公子乃江左子弟翘楚,是为人杰,所言不虚,可就是这位翘楚,一手尽染无数鲜血,一手则牵系苍生社稷……正遐思无限,心中慨然,成去非已指向不远处的朱雀航: “史大人可有良策?” 史青闻言,则把底下一张草图抽上来:“朱雀航仍用河桥法即可,这一段长九十步,广六丈,冬夏可随水高下。假以时日,定能复原。” 两人在这说半日话,成去非发觉先前围着史青的那几位老农似乎还在等着,遂指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史青应声回首瞧了一眼:“这些都是附近极有经验的老河工,下官少不得他们的帮忙,一起来勘察测量的。” “史大人且先去忙,有何问题,随时可报给度支尚书。”成去非吩咐完抬脚朝李涛走去,那边李涛看他同史青一直在指指点点比划议事,见他得闲过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见礼: “尚书令!” 成去非随手拿起眼前册薄,上头把近日发放钱粮数目记得一清二楚,每日多少人上工,男多少女多少,亦一览无余,既是台阁的人出面坐镇,自不会出现克扣一厘一斗的事情。又兼朝廷下令开放官家山林、鱼泽,任其采薪、打猎、捕鱼,以渡难关,一言以蔽之,眼下赈灾擘肌分理,并未出现大面积的流民四溢,百姓背井离乡之乱象。 “大人,官仓的案子,今日朝会如何说?”李涛因赈灾之故,缺席朝会,自然十分关心,一张被连日秋风吹得发干打皱的脸上露出迟疑殷切的表情来。 “尚无定论。”成去非可谓要言不烦,李涛怔怔半晌,身后忽传来一声轻唤,原是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来领俸,只得先去忙活。 那妇人虽荆钗布裙,男子看她眼神却如视珍宝,两人面有劳色,然却充满难言喜乐,等领到今日所得,夫妻两人一阵喁喁私语,不知那男子说了句什么,妇人忽扬手在他胸前轻捶几下,两人又是好一阵嬉笑,李涛亦看在眼中,寻常人家夫妻,没那么约束,他这些日子看惯了,可毕竟成去非在场,李涛见这二人眉开眼笑太过亲密,不免尴尬,遂轻咳一声示意道:“领完可以走了。” 夫妻同心,共挽鹿车,大约就是此番情状了,成去非心念泛泛,目送那两人远去,只觉此刻秋天万里净,日暮澄江空,算算时辰,简单交待李涛一番,便踩蹬上马,再回首看一眼四下情形,这才猛得一勒缰绳,骏马随即扬蹄而去。 福伯见他一双胡靴上尽是尘土气,衣裳似也蒙上一层灰,微微摇首叹气,即便太傅在世,也不曾见太傅忙碌至此,到底何事,需这般灰头土面? 等成去非仍是如此模样出现在木叶阁时,琬宁本正在习字,亦微觉诧异,无意瞥见自己做的佩囊果真被他戴在身上,心底一荡,柔声问道: “大公子从何处来?” “我来看看你。”成去非卯不对榫,琬宁羞涩一笑,见他虽风尘仆仆,却大概难得一副好心情?遂亲自给他奉茶,成去非出去这几个时辰,确实口渴了,连饮两盏,方觉舒坦许多。 “明日是重阳,我带你去登高,你也许久不曾出门,总在家中,要闷坏了。”成去非略略一思索说道,似把前日龃龉全然忘记,琬宁却有几分惶恐,不知他为何突然有这个闲情,轻语道: “君子登高必赋,神交古人,穷乎遐迩,系乎忧乐,我不曾读过大公子锦绣文章,望有幸亲睹。” 成去非听她说的太过正经,遂也正经回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只可惜,我这个俗人,没这么多情意要望山而发。” 琬宁垂下目光,停在他那双胡靴上,暗想他总归是要扫人兴的,虽这样想,却并不是真的怪他,只道:“大公子这是自山海间归来么?” 见他无声颔首,心底一阵悸动,转身朝书案走去,挽起袖管时才道:“我本该投桃报李,可身无长物,唯有笔墨相赠,还望尚书令笑纳。” 尚书令,他头一回听她这么称呼他,她这会说话,十分客气,成去非并不能听惯,微微一哂:“听你这口气,我以为我人还在台阁。” 说罢却静静看她写字,等真的耐心瞧上半日,才想起自己不曾认真看过她执笔的模样。她是削肩,更添文弱,落笔却不乏韧劲,成去非一面打量着,一面努力回忆她刚进府时是什么样子,可记忆是空白的,大约有那么些模糊的影像,总归不是眼前这亭亭春柳的好颜色。 等她搁笔,成去非才踱步到跟前看了,白纸烟字上圣人的话,异常醒目: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琬宁因他就在身后,一时间心又重重跳起来,不敢看他,只看着字道:“尚书令不是这种人么?” 一语既了,脸上热的难堪,成去非付诸一笑:“这又是曲里拐弯赞誉我?” 琬宁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热的难堪:“尚书令如不是,何苦每日辛劳至此?” 成去非见她神情极为认真,却听得牙酸,敲了两下案几,笑看着她:“你不是我台阁下属,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尚书令地叫?” 琬宁微窘,应了声:“是,大公子。” 她低首红脸的样子,于这一刹那,甚是可爱,成去非便把她拉至怀中,低声问道:“你跟我说说,上回到底为何而哭?” 琬宁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