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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铺了红毯,沐浴所用的诸般物事俱全,宫扇之下两名宫女跪立在侧。 自门口至水池隔了数重屏风,却都是轻纱造就,上头绣了飞凤百花,却难阻断视线。 伽罗满心愕然,忽而明白过来,这应是东宫内眷沐浴所用的池子。四周水浅,中间深些,用处甚多。 她当即退出殿外,“殿下这是何意?” “不是怕水吗。”谢珩垂目瞧着她,“借给你学凫水。” 伽罗并不知道这玉清池是谁所用,却也明白,以她目下的身份,当然不能受这等恩遇,忙道:“多谢殿下美意,但这等恩赐,伽罗不敢领受!” 谢珩皱眉,“闲着也是闲着,借你几月。” “殿下曾说过,伽罗尚是戴罪之身,能住在南熏殿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僭越,受此大恩?”伽罗屈膝行礼,许是平素对谢珩太过敬畏,此刻心中还真是惶恐,“谢殿下厚恩,伽罗愧不敢受。” 谢珩垂目,见她诚惶诚恐,恭敬疏远,忽然觉得气闷。 前后两回水边遇险,她都吓得面色惨白,可见畏水是心魔的缘故。虽说他那日水边救美,难得的叫她投怀送抱了一回,但为她着想,多学些本事总归是有益的,至少往后遇水,不至于溺毙。若换成是meimei谢英娥,谢珩兴许能拎着她直接丢进水里去,可面前是伽罗—— 素来在他跟前谨小慎微,心怀畏惧又强装镇定的傅伽罗。 若真把她丢进水里去,她恐怕得记恨一辈子。 谢珩在朝堂翻云覆雨,行事果决,对着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反倒瞻前顾后起来。他俯身凑近伽罗,瞧着她的眼睛,“真不要?” 伽罗勾唇报以笑意,果断摇头。 “不愿学凫水,下回落水可没人救你。”谢珩淡声威胁。 伽罗不为所动,咬唇未答。 这水池确实是学凫水的好地方,池水温热,久浸其中有益无害。且水池毕竟不似别处,她若怕了,还能游回边缘,有岚姑在侧,还能护着她——从前在淮南时,外祖母也兴起过教她学凫水的心思,只是高家没有这等浴池,城外的温泉往来太麻烦,她又没迫切想学,所以作罢。 倘若这是自家的池子,她当然高高兴兴的用了。 关键这是东宫内眷所用。 伽罗再怎么想克服恐惧学凫水,也不能在谢珩的地盘放肆。 谢珩纵然不在意这些琐事,心绪甚好时愿意施恩,她却身份尴尬,不敢越矩。否则哪天触了霉头,谢珩换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这僭越的罪名就够她喝两壶的。 还是当坚决辞谢,免去事端。 两人在殿外僵持,谢珩难得示好却被她断然拒绝,心里愈发堵得慌,没好气地道:“不识抬举!自己看吧,想通了来找宋澜,她会教你。” 伽罗点头称是。 谢珩束手无策,又抹不开脸皮解释宽慰,拂袖自往昭文殿去。 目下推辞就推辞罢,反正她飞不出东宫,有的是时间慢慢儿入觳。 推辞了一回两回,她难道还能推辞第三回? * 伽罗回到南熏殿,依旧满头雾水。 将这事同岚姑说了,岚姑的顾虑倒不像她这么多,“太子殿下行事谨慎有分寸,他既然发话,可见不算越矩。那玉清池若是太子的妃妾所用,姑娘当然不能僭越,可若是东宫女官所用,姑娘借来一用,又有何妨?这回姑娘无意间促成彭大人的事,想必功劳不小,太子恩赏,也该是为此。” “这道理我方才想过,只是……”伽罗沉吟。 只是她觉得,谢珩近来态度有些奇怪。 从前在淮南的情形不必说了,就是她初上京时,谢珩还是冷硬威仪之态,那把锋锐冰凉的铁扇抵在喉间,她至今记得那种呼吸冰凉的感觉。乃至后来客栈中钢针逼问,她心惊胆战,吓得失态大哭,至今心有余悸。 其后数番往来,谢珩总像是锋锐冰冷的重剑,哪怕他答应救回父亲,为外祖母说情时,也是态度冷淡,极不情愿,令她敬惧,小心翼翼的不敢放肆。 直到最近。 先是去鸾台寺前送了许多衣裳,鸾台寺的后山湖畔,又救她脱险,肩背紧贴,直至她察觉不妥时才放手——若换在从前,谢珩能从水里将她拎出来扔在地上,就已是客气的了。甚至今日……岚姑没见那玉清殿的情形,那等规制,绝非女官所能享用的。 谢珩愿意和颜悦色,她当然庆幸,但好得过头,就令人心里发毛了。 伽罗如今自身难保,哪敢平添事端,当即龟缩在南熏殿中,埋头书堆。 * 如是数日,谢珩应当是忙于公务,未再踏足过南熏殿。 伽罗乐得清净,只盼外祖母早日康复进京解惑。倘若这长命锁真能报答谢珩,她也能早日还了他的恩情,逃出这座东宫。 至六月下旬,暑热渐浓,哪怕躲在屋中,也常汗湿重衫。 那位宋澜不知是受谁指派,特意送来两座风轮,每日送来冰块,留两个宫人摇轮取凉。 伽罗白日几乎不敢出门,只躲在书房偷凉,那只拂秣狗倒机灵,逮着机会就往书房钻。 相处数月,伽罗对它戒心渐消,偶尔也会在岚姑的陪伴下,抱它入怀逗弄,还起了个直白的名字——阿白。它通身白毛在岚姑照拂下养得十分柔软,拿手摸过去,格外舒适,往它头顶上揉揉,它便十分乖觉的凑过来。 伽罗喜欢这样的乖巧,看到阿白无辜天真的双眼,便愈发喜爱。 晌午饭时她特意留了几块糕点,待午睡后便抱了阿白在桌案上,慢慢喂给它吃。 正自得其乐,忽听门外轻扣。 因岚姑今日得了准许外出采买胭脂水粉,伽罗自过去开门扇,瞧见外头是杜鸿嘉,当即现出笑意,“表哥?” “岳华回来了,快跟我走。”杜鸿嘉额头布了汗,拉起她胳膊就往外走。 伽罗脚下踉跄,好容易跟上他的脚步,忙问道:“出了何事?” “她是从北凉回来的。”杜鸿嘉压低声音,“带了你父亲的消息。” 伽罗心中乍然一紧,顾不上裙衫碍事,拔腿就往昭文殿跑。 ☆、第30章 030 伽罗赶到昭文殿时, 韩荀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她疯跑的样子,面露诧然。 伽罗连行礼都顾不上, 见门扇虚掩,当即看向战青。战青很识趣, 口中说了声“殿下, 傅姑娘来了”,旋即推开门扇让她进去,连禀报都免了。 殿内只有谢珩和岳华两人。 伽罗跑得气喘吁吁,盛夏后晌正热, 她浑身已然出了层汗,顾不上抹掉额头汗珠,三两步跑进去,便向谢珩道:“殿下,有我父亲的消息了?他处境如何?” “他还活着,处境不算太坏。”谢珩示意杜鸿嘉掩上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