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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笑得一脸怪异地迎上来,“回来了。玩痛快了?” 安平没空回话,仓促环顾大堂没看到青年高高瘦瘦的身影。 “王叔,宿恒呢?今天他有没有来铺子?” “小裴?没见著啊。还在睡吧。年轻人就是没时间观念,跟小妹一模一……” 安平不等他说完冲回後院。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不死心地每个房间都翻了一遍──自然没有人。 他回到客厅站在屋子中央,茫然地看著四周。还是那个生活了将近十年的熟悉狭小的空间,一时间却如茫茫荒野,不知道道路掩在荒草下的哪一处。 心口一阵阵发冷。 不断告诉自己他不小了,全世界飞来飞去也去过不少地方,一晚不见根本不用担心。心里的乱麻还是疯狂地往外长,盘根错节缠到脖子上要把人勒死。 他不怕他会迷路,他只怕他会躲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哭泣。 郑美萍躲在厨房,看安平风风火火跑进跑出也不吱声,尽量逮著空不停往嘴巴里塞东西吃。 安平脑中飞快地盘算著裴宿恒可能会去的地方,没心情管她,但耳边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咀嚼声烦的他无法专心,忍无可忍地喊她,“妈,不能再吃了,你的胃受不了!” “哦……”郑美萍不情不愿放下手里的炸鳗鱼。 “别乱喂豆豆,那些东西它不能吃!” 郑美萍嘟起嘴巴,不服气,“不让美萍吃,不让豆豆吃。让你吃你又不吃。裴裴做了这麽多好吃的,到底给谁吃?” 安平像被人大了一拳。他抚著胸口眼睛胶著在一盘盘食物上,慢慢走过去。都是家常菜色,料理的也不甚精致,却都是他爱吃的。桌子中央还有一只鲜奶水果蛋糕,仔细地插满了36根蜡烛。 “都是宿恒做的?” “嗯,他做了好久呢?蛋糕,菜……平平,裴裴可笨了,比美萍还笨。弄得锅子劈劈啪啪地响,还把手上弄得红红的,冲啊冲啊冲了好久……” …… “不过美萍还是喜欢吃,好吃……平平你也吃点吧。”美萍颠三倒四絮絮叨叨,塞给安平一双筷子,“裴裴就等著让你吃呢。等啊等啊,美萍都饿坏了。” 安平抓紧筷子,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不用尝他也知道,每一道菜,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作料,也肯定是他偏爱的。 他的事情,哪怕再微小青年从来都细细地挂在心上。 玻璃反射的光线太过刺眼。安平抬起手遮住眼睛。 照顾母亲吃过午饭,安平出去找人。 Y城不大,一条环山主干道贯穿起散落的街巷,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打车大约只需半个小时。 安平不放过每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不漏过每一个裴宿恒曾提起过得店子,由东至西,由西至东,地毯式搜索了两遭,依旧没有一丝线索。 心里长了草,慌得六神无主。他走投无路,只得一遍遍拨打裴宿恒和小妹的手机。裴宿恒那边始终关机。小妹下课後才有空给他回过来。 昨晚小妹跟裴宿恒一同等到半夜,後来著实熬不住了才回家休息。透过话筒,小妹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没什麽精神。 她等安平讲完,隔了段时间才含混地道:“没事的平哥,你不用担心。他都这麽大的人了,能出什麽事,”顿了顿,犹豫地接下去,“其实,早上六点多时我联系过宿恒。他那时正要搭车去省城。这个时候,也许已经在去美国的班机上了吧……” 走了一下午,此时双脚突然累的再也迈不动了。安平浑身瘫成一块烂泥,毫无顾忌地蹲坐在人行道的马路沿上。 小妹没有听到回音,担心地问他,“平哥,你,你生气了吗?” “什麽……哦,没,没,当然没有。车太多听不清楚。” “平哥你,在外面吗?在外面找宿恒?” “嗯?哦,也不是……出来走走,顺便给你打个电话。呵呵。” 安平使劲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街面上猛然增大的噪音,还是让他没法准确地捕捉电流传递的信息。他生怕小妹听不清,对著话筒极大声地喊话,突兀的笑声震动的电流滋滋作响。 “对不起平哥,对不起,我以为……” 不知道为什麽,小妹突然开始哽咽。安平慌乱地捏著手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平哥,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对不起……” …… “没事的,我没事。别哭。” 安平记不清什麽时候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马路边,在初冬幽寒的冷风里,在川流不息的车潮人群中,寻找著缝隙,执著地盯著对面的一棵行道树。 落日的余晖,将这个喧闹又孤寂的人间涂成了橙红色。那棵橙红的树,举著萧瑟的树冠,轻轻地摇晃著落叶。 安平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熟悉。 身後的冷饮店,斜对面的公园後门,还有那棵曾经被青年倚靠过,有著阔大树叶的法桐。 是了,这就是他与那青年重逢的路口。 那时正是盛夏,法桐的树冠能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 那时青年一身白衣,黑亮的眼睛看著他,清灵灵地溢满了感激。 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 绿树如茵的树冠摇落成苍老的枝桠;明澈轻柔的眼神消磨成冷漠的背影。 从开始到结束,只不过五个月。 人与人的缘分哪。安平默默地想。有时候,就真的只有五个月。 平生多情 三十一 三十一 太阳沈到了城市的背面,幽冷的星星从墨兰的夜空里钻出来。小城的夜晚在短暂的喧嚣之後,随著街灯的熄灭,现出了黑夜冷寂的本色。 街上已没有多少人。偶尔飞驰过一辆噪音巨大的摩托,躁动的热闹转瞬即逝,把更多的寂寞抛在身後。 安平抱著膝盖,看著最後一只蚂蚁钻进石缝中的蚁xue,缓缓地站起身。 蹲的太久,猛然站起来,腿脚针扎一样疼。安平扶著人行道一侧的围栏,拖著步子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歪斜的脚步看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也的确觉得自己老了。没有热情没有冲劲,每天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地挨日子。也没什麽兴趣爱好,除了卖茶水做蛋糕就不会别的,小年轻喜欢的那些玩意儿,看一眼都头晕。 不服不行,老了,与这个世界脱节了。 纵使他有心,他也没法再追上年轻人的步子;纵使有人不嫌弃,时间长了,也会被他这周身的死气逼得窒息而想逃走。 他就该安下心,波澜不兴地过适合他的生活。其他的,都不能再去想。 他早就受过教训,惨痛到家破人亡,不能再冲动不能再犯错。 况且这把岁数了,再没有允许自己荒唐的理由了。 安平垂著头,默记著路口往前走。数到第三个路口时,向右拐进了一条巷子。 小巷很幽静,轻微的脚步声啪啪地传出很远。安平听著自己脚步的回声,慢慢地走著。一直走到巷子的中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