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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

    朝与当今之间乱世时间略长,以至于汉家儒学已非百家之首,释道兴起,与儒学并驾齐驱。又因先帝笃信佛教,于江北修筑长芦寺,时常前往参拜,于是禅宗与玄学又更加为上层世家门阀看重。

    只是国子监内所学,不可能尽是玄学。曾旭乃当朝太傅,祖上为前朝大儒。他讲学的篇章多是四书五经中的,传授内容若是年长些的孩童来听,当觉得有点意思,可眼下国子监中,尚有苏晏与萧启琛这般字都认不全的,听着便枯燥无味。

    萧启琛坐在苏晏旁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副用功的模样,苏晏探头去看,却见白纸之上全是墨点子——倒很像梅花了。

    他忍不住暗自发笑,萧启琛听到,扭头看过来。两人猝不及防四目以对,苏晏指了指经书,示意他好好听先生的讲,萧启琛不置可否,继续画他的梅花。

    “……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为人君者,须得行此五者以利天下,泽百姓,是为仁君。为人臣者,行此五者,亦可以为仁臣。治世也,非一人之功,是故克、伐、怨、欲不行焉。”曾旭言毕,见下首太子听得专心致志,不由得频频点头,和蔼道,“殿下可知道了?”

    萧启平颔首道:“谨遵先生教诲。”

    曾旭满意地捋了捋花白胡子,眼神随意地瞥向萧启琛,却见他置若罔闻,只在白纸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虽然心下不满,曾旭到底看轻了他,故而一个字也没说。

    后来苏晏又被点起来回答了好几次,以至于他如坐针毡,恨不能赶紧回家——苏晏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在家和兄弟一起念书,对方都比他沉得下心,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念着“之乎者也”,实在是耳朵都要生茧。

    这一日好不容易捱过,曾旭大发慈悲,体恤六殿下初次听学,比平时早了两个时辰便将众人放了。可太子殿下还有许多问题要与曾旭探讨,苦了一帮跟着他的伴读们,谁也不敢提前走。

    苏晏打了个哈欠,歪倒在桌上,心道:太子殿下哪来这样多的疑问?

    正当郁闷,忽然手肘被轻轻触碰,苏晏偏过头,只见身侧座位上的萧启琛噙着一抹怡然自得的笑,向他展示自己今日所作。

    王公贵族爱好风雅,必会琴棋书画均有涉猎。然而苏晏家中武将出身,自来不爱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他并不懂如何品鉴画技,却生平初次觉得,这幅画好看得很:湖畔墨梅,湖中无水,梅花枯萎大半,实在不是积极向上之兆,但其中恰到好处的颓废,经由少年人的笔,却显得格外生动了。

    见他目光闪烁,萧启琛递过来,小声道:“送你。”

    苏晏还记得不能失了礼数,连忙道:“多谢六殿下。”

    闻言,萧启琛笑得眯起了眼。他本是好相与的长相,不刻意端着、或者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时,几乎可以说是可爱的。

    苏晏略微错开眼,将这幅梅花夹在习字的纸中,一起带回了住处。

    自那幅画伊始,苏晏便感觉到萧启琛时常对他示好。说是示好,可也并不准确,他是天生贵胄,不需对臣子如此谄媚,然而萧启琛的确一到闲暇时便来找他。

    太子萧启平乐见其成,因之前在东宫私斗那事,他对启琛始终有愧疚,见对方似是放下了罅隙,还跟苏晏玩得不错,便放任他们终日黏在一起。事已至此,就由不得苏晏说什么了。

    好在国子监内都是些尚未知晓人情世故的少年,曾旭又三令五申不许拉帮结派,他与萧启琛相好,也不会有人对此抱有成见。

    这日,苏晏清晨起了个大早,预备在院中练一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如今已是初冬,其他几个伴读都是文臣之子,体质不如他自小被父亲锻炼出来的好些,这个点大约还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因而院中安静得很,鸟鸣都听不到。

    苏晏对习武其实心向往之,苏致应允过,待他年满十岁便开始教他,在这之前,只有一套简单拳法用以强身健体。

    这套拳法刚打完,苏晏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却并未觉得舒服些。他正要去打水洗漱,蓦然回首,却见廊下站着个人影,杏色衣裳,看着单薄极了。

    苏晏看清是谁后,疾步走去,道:“殿下,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萧启琛摆摆手:“冷不了,冬日里承岚殿一直如此,我习惯了——方才你练的那是什么拳法,是对体质好的么?”

    苏晏颔首:“是家父教的。”

    萧启琛与他并肩,慢慢地朝向回廊尽头走去,道:“你父亲对你真尽心。我自打有记忆以来,一年也难得见父皇几次,更别提他亲自跟我说些什么体己话了。其实那日,刘庆岩他们欺负我,后来我跟平哥哥撒谎了——他虽出言不逊,可是我动手在先。你现在知道了,背后莫要向殿下告状。”

    苏晏不知如何接话,于是“嗯”了一声。萧启琛笑了,伸手拍了一把苏晏的后背:“你这人也太呆了,也难怪我喜欢跟你说话。”

    他的不善言辞竟被萧启琛阴差阳错地解读为了木讷,苏晏不好反驳,只得认下。他不知如何与帝王家的人相处,不论是太子,还是这个六殿下,纵然他们性格各异,作风也不尽相同,到底生而为皇子,不能随意得罪的。

    萧启琛又问:“那套拳……你能教我么?”

    苏晏一愣,笑着点点头。

    原来刘庆岩之事仍旧在苏晏心中留下了阴影,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太能与萧启琛自然地说些好听的溢美之词。

    萧启琛问他,苏晏便答了,事无巨细,知无不言。

    通宁二十三年的冬天奇冷无比,苏晏身居东宫,不曾归家。在下学后,他时常被萧启琛拽着跑到承岚殿,或是御花园,两个人都身量尚小,却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

    晨起锻炼,去国子监听学,曾旭先生偶尔对他们每个人单独指点。就算不喜四书五经如苏晏,也在这潜移默化中,听了一肚皮的圣人之言。

    时光便这样日复一日地飞逝,苏晏成了萧启琛在深宫中唯一说得上话的好友。尽管大部分时间,是他说,苏晏只听着,他仍觉得可遇不可求,皇帝赐了食物,萧启琛必会分给苏晏一半,可若是功课不认真了,受罚时也是两个人一起。

    日子一久,连萧启平都爱调侃他们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孤这个伴读整天跟你厮混,哪里还有陪着孤的时候?”

    而萧启琛道:“平哥哥,你伴读那么多个,我只喜欢他,让他多陪我玩玩又怎么了?我可是什么事都不爱向你求,这都不答应,你也太小气了。”

    于是萧启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又问过苏晏意见,索性让萧启琛也时常留在东宫了。

    后来两年间,国子监的人来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