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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将银袋递过去。 马宏有些意外,似没想到贺融这么清楚宫里的潜规则,但他并没有接,非但没接,反而还将手更往袖子里缩了缩。 什么钱能收,什么钱不能收,马宏年纪不大,却在宫里混了许多年,对这条界线,他摸得很清楚。 方才皇帝与贺泰说话的时候,马宏是在场的,而且吓出一头冷汗,皇帝此时召见贺融,未必是好事,一个不好,贺融也许就要被降罪,所以这点好处,他不收也罢,免得被牵连。 “反贼萧豫递来国书,陛下大怒,询问对策,鲁国公建议与西突厥结盟。陛下本已下令散朝的,眼下又将人都叫了回去。”他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 贺融明白了,没再坚持,将银袋收了回去:“多谢马常侍。” 一路上二人再无多余话语,入了宫门就要下马车步行,马宏虽是心急火燎,却不得不照顾贺融的脚步,走三步就停一步。 其实贺融原本可以走得更快,但他需要借着这段路程来思考对策,所以显得不慌不忙,看在马宏眼里,只觉得贺三定力真好,一点都不像头一回独自面圣的人。 约莫一盏茶工夫,两人终于来到紫宸殿门口,饶是脚程不快,两人也走得微有些喘。 马宏对贺融道:“劳烦三公子在此稍候,小人入内禀报。” 贺融:“马常侍请便。” 上回皇帝寿辰是在珠镜殿举行,紫宸殿这里贺融还是第一次来,站在台阶上放眼望去,夕阳西下,一半在天外,一半在宫殿飞檐之下,橘黄余晖与云彩相融,并无萧瑟苍凉之感,反有恢弘壮阔之叹。 天下之大,也只有在紫宸殿,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致。 没有让他等很久,马宏很快从里面出来。 “三公子,陛下传召。” 贺融颔首,随其入内,他看见在场的不止有父亲贺泰,还有齐王、卫王,以及一干眼生的朝臣。 所有目光霎时落在他身上。 贺融的脚步一轻一重,却很稳,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略有些往下,完全符合礼数,没有半点头一次上金殿的害怕窘迫。 皇帝眯起眼,看着贺融站定,跪下,行礼。 他不知道那时候齐太医跟马宏去竹山探望贺泰时,第一眼看见贺融,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竟也浮出与当初齐太医一样的喟叹:可惜了。 能让皇帝觉得可惜,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的帝王生涯见过许许多多憾事,贺融不是最惨的,也不差这一件,帝王很快将关注点转移到这次召他入宫的目的上。 “鲁国公说,你建议朝廷与西突厥结盟?” 贺融:“是。” 皇帝:“范懿,你说。” 被点到名的吏部尚书范懿应了一声:“东、西突厥,皆为我朝心腹大患。莫说我朝,历朝历代,从未有与北方外族达成真正和解的,他们野性难除,哪怕和亲,能维持一二十年的边疆安宁,已是很了不起,更不必说压根就不牢靠的结盟,因为中原富庶,突厥贫瘠,从来就没有什么共同利益可言。” 皇帝:“你听见了?” 贺融拱手:“陛下容禀。” 皇帝:“说。” 贺融:“东突厥伏念可汗,被推举为可汗之初,就已横扫东突厥各部,以他的年纪和能耐,迟早会将手伸向西突厥的,更何况西突厥的摩利可汗已经年过六旬,从精力和寿命上看,都远远不及伏念。所以突厥内部,本身是有矛盾的,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矛盾,达成我们的目的。” “对于西突厥而言,同样如此。摩利可汗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能够统治西突厥数十年,必然不是平庸之辈,伏念的野心,他不可能看不到,西突厥内部,很可能也有许多人,因为摩利的年纪而蠢蠢欲动。这种情况下,摩利想要内外压制,就需要引入第三方的力量。如果与我朝结盟,我们可以帮他们牵制东突厥,他们则可以帮我们牵制萧豫,让萧豫不至于那么猖狂,又能暂时稳定住边疆的局势。假以时日,我朝休养生息,国库充盈,拿下萧豫,甚至踏平突厥,开疆拓土,也是迟早的事情。” 皇帝没有打断他,其他人也就没出声,贺融得以流畅地说下去。 “而摩利的可敦真定公主,就是我们与西突厥接触的突破口。一个离开中原多年的人,哪怕现在中原已经改朝换代,但故土依旧是那片故土,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可以说服真定公主,让她帮我们促成与摩利可汗的结盟。” 可敦,即突厥人之皇后。 终于将要说的说完,饶是贺融再镇定,也不由暗暗吐出一口气。 皇帝不置可否:“周相怎么看?” 周瑛微微皱眉:“敢问三公子,你如何确定真定公主会被说服?就算真定公主愿意帮忙,她是否有这个能力?” 要知道,真定公主是前朝公主,前朝被高祖皇帝所灭,按理说,本朝对真定公主,那可是国仇家恨,她不煽动摩利可汗找本朝麻烦都不错了,怎么还会出手帮忙? 贺融:“我不敢保证她一定会帮忙,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一试,若真能与西突厥结盟,共同牵制东突厥与萧豫的话,起码五年之内,起码在摩利还在世的时候,边境可以不起战火。至于真定公主的能力,我听说异族人素来尊崇强者,弱rou强食,真定公主起初嫁去草原时,也不过是摩利可汗三位妻子里的其中一位,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非但没有红颜早逝,没有色衰爱弛,反倒成为摩利唯一的可敦,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厉害吗?” 大殿之中一时无声,皇帝道:“诸位爱卿,可还有想问的?” 齐王道:“恕臣直言,这一切,都是贺融的推测,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此去西突厥千里迢迢,我朝自立国意以来,从未派人与西突厥接洽过,更勿论见过真定公主,那边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恐怕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皇帝嗯了一声,扫视众人:“你们也都是这么看的?” 户部尚书张嵩道:“臣倒以为,贺融的提议,也不是全然不可为。但此去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不仅要平安到达,充当说客使者,还不能是木讷蠢钝之辈,这其中变数很大,人选更难定。” 他说的是大实话。 就算没病死在路上,也可能被萧豫或东突厥的人发现,丢了小命,就算一切顺利,抵达西突厥,也可能一言不合,就被摩利可汗命人杀了。 就算以上情况都没发生,说不定真定公主国仇家恨加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听使者的话,直接让人拖下去斩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差事,谁愿意去? 即使有人愿意富贵险中求,他有这个能耐完成差事